第四十一章 孤儿寡母被人欺
郑涛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大活人,有手有脚能劳动,只是身份被冒用,现在是黑人黑户干啥都受限制,这不能怪陆刚,也不能怪潘帅,更怪不到卢振宇,打发他几百块钱回深圳继续躺尸确实是最省钱省事的办法,但是这样做有悖于良心,陆刚就说,深圳你就别回去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每天管我吃喝上网就行,我也能干活,不过得日结。”郑涛倒真是个无欲则刚的人,按理说帮了陆刚这么大忙,开价几万块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他的志向非凡夫俗子能理解,居然只开出这样低的条件。 陆刚一口答应,安排个带网络和电脑的房子供郑涛虚度光阴,但也有条件,就是郑涛不得以自己的真是身份出现,以免打草惊蛇,对此他毫无疑义,人家本来就是世外高人,才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哩。 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各回各家,陆刚回到他的金天鹅大酒店套间里,往沙发上一坐,如同卸下千斤重担,再也站不起来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前路再也没有明灯照耀,他静静坐着,疲倦但是说不着,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丢了多年的嗜好又回来了,直到东方破晓,烟灰缸已经满了,他来到洗手间想洗把脸,却被镜子里的人吓到,满头乌发白了一半,变成苍老的花白。 陆刚一夜白头的时候,卢振宇也不好过,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血型也是O型,所以连夜赶回了江北,第二天上午,父母都出门去了,他开始翻箱倒柜,家里大衣柜顶上放着一口藤条箱,箱子里藏着陈年旧物,包括父母年轻时的毕业证工作证结婚证什么的,兴许就有自己的出生证。 藤条箱打开,卢振宇深吸一口气,先拍一张照片记录物品摆放位置,然后开始搜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但不是出生证,而是一张纸,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格子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四斤六两男。 这笔迹不是卢建斌的也不是刘红梅的,而是和日记本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卢振宇愣了半晌,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真相砸到头上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他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机拍下字条,将物品原样放回,踩着凳子把藤条箱摆回原位。 恢复原状之后,卢振宇给宋欣欣发了条微信,问她陆刚的血液样本有没有丢弃,宋欣欣回复说给你留着呢,就知道你要用,这回要鉴定哪个疑似儿子? 卢振宇回了一个字:“我。” …… 宋欣欣出具的是一份带有法律效力的鉴定书,这份鉴定书可以判定陆刚为卢振宇的生理学父亲,宋法医的职业道德可以保证她会保密,绝不告诉任何人。 鉴定证书摆在面前,卢振宇陷入巨大的彷徨和混乱,他成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养父母都是没什么大本事的平头百姓,但是像每一个正常的父母那样给了他无私的爱,供他上了大学,安排了工作,现在又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一切都在正常轨迹上行进,即使卢振宇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也么刻意去寻找亲生父母,但是从一张照片开始,身世之谜的解开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停不下来,直到所有真相曝光。 他的亲生父母不是寻常人等,父亲是枭雄一般的企业家陆刚,母亲是传奇的女才子叶小冬,但是对这种人设,卢振宇一点都不感到自豪,反而深深的悲伤和困惑,他不愿意当狗血大剧的主角,也不愿意力挽狂澜拯救谁,但是事情已经推进到这个地步,假如自己依旧蒙在鼓里的话还能置身事外,现在鉴定证书都摆在面前了,再装鸵鸟逃避就是懦夫的做法了。 人在失落无助的时候,会找最亲近的人倾诉,卢振宇找到了文讷,什么也没说,将鉴定证书地给她,文讷看了也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怀抱,抱着可怜的卢兄,拍打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良久,文讷才说:“我想,该怎么做,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卢振宇的声音格外低沉。 …… 医科大附院,风尘仆仆的张洪祥走进特护病房,古兰丹姆给他倒了杯水,接过摄影包,关切的问了一声累了吧。 “不累。”老张回答,他刚从贵阳回来,专程去调查许庆良车祸案,别人都没查出的事儿还真被他查到了蛛丝马迹,给老许开车的当地司机是临时调换的,这个家伙底子不干净,有毒瘾,欠了一屁股债,死后他家里人都消失无踪了。 “也就是说,老许出事,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次未遂的谋杀。”张洪祥说出自己的结论,把古兰丹姆吓得半天说不出话,以前只是悲痛和焦虑,现在是恐惧了,如果不是自己整天念佛,怕是老许已经魂归天国了吧。 以古兰丹姆的智慧不难想到,对付许庆良是为了斩断陆刚的左膀右臂,她不由得担心起许家豪的安危来,此子在能力上不亚于乃父,很可能也上了敌人的黑名单。 一个电话打过去,许家豪听了继母的一番叮嘱,沉稳答道:“兰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您和小文的,对了,资金方面有头绪了,我有个朋友打算注资给饭店,他做甩手大股东,具体经营还是交给您,但是饭店从金天鹅体系中剥离出去,独立运作,集团有什么起落也威胁不到这边了,咱们约个时间见面详谈吧。” “好的,家豪,辛苦你了,注意休息,别太拼了,你爸已经这样了,你再累倒了,你兰姨就真没人依靠了。”古兰丹姆挂了电话,叹口气,正要和老张说些什么,陆刚到了,他一头乌发惹人注意,好像是刚焗过油。 张洪祥是陆刚请出山来帮忙的,去贵州调查也是金天鹅出钱出人,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查出了端倪,但是鞭长莫及,那边情况非常复杂,即便怀疑是有人谋害也无法转为刑事案件侦破,只能给陆刚提个醒,敌人比想象的还要阴险狠辣。 “这笔账我记着。”陆刚捏紧了拳头,虽然他将花白的头发焗黑了,但面容的消瘦憔悴是掩饰不住了,背负巨大压力,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人没崩溃就是万幸了。 如今整个金天鹅集团上下的人心已经乱了,每个人都在考虑后路,就连古兰丹姆也背着陆刚自救,希望能保住自己的事业。 老张和陆刚聊了一阵,确认集团内有内鬼,而且级别不低,但具体是谁一时半会分析不出来,只能确定几个可信的人,比如三十年老友周正义,干儿子许家豪。 “朋友遍天下,知心有几人!”陆刚感慨万千,大难临头,妻子都不可靠,这时候还能信得过的那真是比亲人还亲了。 古兰丹姆和许家豪约了见面,着急出去,就把病房留给了两人,自己风风火火出门去了。 半小时后,古兰丹姆抵达观音湖畔的书琴斋,在门口停车的时候看到除了家豪的跑车,还有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几个马仔在车边抽烟,白衬衣的大尖领从黑西装里翻出来,很有日本暴力团分子的神韵,不过仔细一看,都是近江盗版货,这几个小子的目光黏在古兰丹姆身上,让她很不舒服,于是高昂起头,目不斜视的快步进门。 劳斯莱斯的主人竟然是蒋先生,他一身拷绸裤褂,风雅绝伦,一张大脸红彤彤的,离得老远就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酒味,整个三楼就他一个人,并没有许家豪的身影。 “蒋先生您好,家豪呢?”古兰丹姆问道。 “古总,欢迎欢迎,家豪还没过来。” “那他的车怎么在下面?” “哦,他平时就把车停这儿的。” 古兰丹姆点点头,她对蒋先生是有保留看法的,这家伙据说是近江道上大佬,赚的钱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古兰丹姆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但是既然来了也不好立刻走人,总要虚以为蛇几句。 蒋先生亲自泡茶,经过长时间的熏陶,他的茶艺水平已经堪比一般服务员了,眼花缭乱的一套流程走下来,颇像那么回事,给古兰丹姆倒上茶,蒋大鑫又关切的询问了许庆良的病情,扼腕叹息说许总那么有福的一个人怎么会遭此大难,嫂子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蒋大鑫能帮上忙的,绝对没有二话。 古兰丹姆如坐针毡,但让她不舒服的还在后面,蒋大鑫大概是觉得气闷,解开中式褂子最上面的几粒盘扣,豪气万丈道:“古总,听说咱家饭店遇到一点小麻烦,资金上周转不过来,我也是刚听说,不然早就出手了,家豪太忙了,我们哥俩最近没怎么碰头,我也不大了解情况,要说咱家饭店的经营情况,我太熟悉了,那绝逼是日进斗金型的,一个亿卖掉,他他妈亏了,我把话放这儿了,谁也别想动咱的古兰丹姆,谁动我和谁急,不就一亿么,我蒋大鑫这个人别的能力没有,就是资金充裕,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一个字!” 他仰着大红脸,竖起一根手指,闭着眼睛嚷了一声:“仗义!” 古兰丹姆已经很不悦了,家豪这次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介绍这么个家伙合作,绝对没有下次了。 蒋大鑫拍着胸脯说:“古总,我想好了,我出两个亿!经营权还是你的,我不入股,仅仅是注资,向你的古兰丹姆注入资金,解你燃眉之急,雪中送炭,千里送鹅毛,你不用谢我,我和家豪是兄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唉,许总也真是倒霉,这一成植物人,不知道哪年才能醒过来,不过你放心,有我蒋大鑫在,没人敢动你和文讷一根毫毛,有我蒋大鑫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俩,古总,晚上一起吃个饭,详谈,细聊,我有两个亿,想注入你……” 古兰丹姆面孔已经扭曲了,蒋大鑫的话听起来貌似正常,但是细品不是味儿,说的太猥琐下流了!不能忍!她一言不发,起身下楼,身后传来蒋先生的喊声:“古总,你怎么走了?上哪儿去,卫生间三楼就走啊……” 迎面遇上许家豪,家豪问道:“兰姨,怎么?” “流氓!”古兰丹姆丢下两个字,匆匆离开,蒋大鑫追下来碰到许家豪,两人在上面说什么,古兰丹姆已经没兴趣听了,下楼开车,急速离开,开回医院停车场,先在车里哭了一会儿。 她是女强人,更是骄傲的天山雪莲,从未受过这种屈辱,一个亿,两个亿,再多的亿也买不来塔吉克女人的尊严,她恨这些人,恨害了许庆良的凶手,恨陆刚,恨蒋大鑫,但是却不能把他们怎么着,还得陪着笑脸。 古兰丹姆镇定了情绪,擦干泪水,拿出小镜子补补妆,回复了往日的荣光之后才上电梯回病房,陆刚已经走了,张洪祥还在,正陪着许庆良单方面聊天呢。 到底是老夫老妻了,张洪祥立刻发现古兰丹姆情绪不好,便问她:“怎么回事,这一会儿出去跟有人欠了你一亿似的,谁这么不长眼,我找他算账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把古兰丹姆的委屈又给勾出来了,老许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她,现在老许倒下了,什么地痞流氓都敢蹬鼻子上脸了,她闭上眼,眼泪成串落下来。 老张吓坏了,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真有人欺负你啊?” 古兰丹姆没说话,趴在前夫肩膀上啜泣起来。 老张柔肠寸断,像二十年前那样拍打着心爱的女人的后背:“兰儿不哭,不哭。” 匆匆赶来的许家豪推开门看到这一幕,轻轻将门带上,英俊的面孔已经扭曲,刚才他差点打了蒋大鑫,现在又忍不住想动手打张洪祥,但是必须忍,心里滴血也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