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年
扬州,青柳巷,杏花楼。 三楼一个临街的小包厢里,一个白衣汉服少女,凭栏而望。 她一头如瀑长发,柔顺地泼下来,直垂腰际,雪白的汉服襦裙,衬着青丝如墨。 陶瓷般晶莹的肌肤,在小窗外洒入的阳光下,好似披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荧光。 唇红齿白,眸子清亮,其中隐隐带着一种凛然之气。 一见面,首先就会注意到她那种勃勃英气,好似一柄出鞘利剑。 这股英气,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她的性别。 举止投足之间,落落大方,更没有那些无谓的矫揉造作,也从无半点娇气,即使穿着裙裳,也如同穿着战甲,好似随时都会拔剑而舞。 此刻,少女秀眉微蹙,愁上心头,似乎是在暗自神伤。 “青儿,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如今也十五了,我们寻思着,也是时候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你们剑谷,又不禁婚嫁,这事我已经问过你们长老了,女大当嫁,你都十五了,不能不开始考虑。” 她的背后,一个中年男人,捋着长须,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这儿有京都附近咱们打听到的适龄男子的图册,家世画像人品以及过往事迹,都有,你抽空还是看看吧!啊?” “青儿啊,咱们也不说虚的,你看看别家都是怎么做的,再看看咱们族里········没有亏待你把?” 此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然是正礼,纵然公孙青父母去世,族里仍有长辈在,的确是可以为她商议婚事。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女子本人同意,理论上完全可以给她直接定下人家。 家中嫡母打发庶女,往往就是挑选一家门第低而又背地里人品低劣的家伙,把庶女打发过去受苦。 不少悲剧,就是这么发生的。 平心而论,族里头没有直接给她选择结亲的人家,而是给了图册让她自己选,已经是不小的情分了。 或许,那个剑谷首席弟子的身份,有所加分。 “二叔,我暂时还不想出嫁···········” 少女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也没说现在就催着你嫁!” 被称呼为二叔的中年人笑了笑,道: “只是你现在就该相看着了,你可都十五了!” “咱们公孙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比不得那些官宦人家,但也是有些规矩的,等闲人家也瞧不上眼,结亲方面更要慎重。” “要是你双亲还在,三年前,你母亲就该为你筹备,一家家挑选着,到如今也就差不多了·········这两家结亲,其中很多事情都有讲究,本不该是我一个大男人来跟你提,可族里如今连个宗妇都没有,剩下的几个都是撑不起门面的,唉!”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继续说道: “罢了,我跟你提这些作甚!” “你现在年纪还不愁嫁,但也不小了,是时候为自己多打算一二,这一两年,你多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 “最重要的还是人品,门第最好别相差太大,低一些也可以,你嫁过去不容易吃亏,但是别想着嫁入豪门,豪门是非更多,你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受不了那种后宅算计的!” 他说得恳切,倒也真诚。 门当户对,在此时是一个传统的习惯。 门第相差太大,夫妻之间从小养成的观念天壤之别,很难有真正的幸福。 “我毕竟是个男人,不可能带着你去饮茶赏花,改天,我让你叔母,带你去扬州拜访些故友。” “扬州好,京都水太深,咱们家在扬州也有产业,也有些认识的人,等你叔母带你去赏赏花喝喝茶,多去几次你就熟了。” 公孙家不是官宦人家,在京都有些人脉,根子上还是个经商的家族,在京都根本排不上号,能接触到的,也是一个圈子的人物,大多都是商人,或许还有些缺钱的小官小吏。 在扬州,因为经商的需要,倒是置办了些产业,因为业务往来,颇有些熟人。 “至于你的嫁妆嘛,族里商议过,把你母亲当初的陪嫁,都给你,还有你父亲留下的些旧物,最后族里给你打几套新家具,再公里头出三万两,外加五个庄子,老夫人那边呢,说是想念孙女,你回去看看吧,她也少不了私下给你一笔陪嫁,除此之外,族里头各家长辈,也不能短了你的··········合计合计,最后满六十四抬总是有的。” 古代女子嫁妆六十四抬为一整数,称为全抬,也往往有不足这个数的,就陪送三十二抬,称为半抬。 当然了大户人家才这么算,小户人家基本上不算了,因为凑不起来。 公孙青能有全抬的嫁妆,嫁入夫家也不会被低看,这就是情分了。 旧时女子在嫁入夫家之前一天,就会将嫁妆送去。 所谓嫁妆,包括了方方面面,床铺、被子、日用品、四季换洗衣服、各式各样的首饰、地契、房契、现银··········几乎囊括其一生所需。 这个过程当中,还有晒嫁妆的习俗,尤其是一些豪富人家,喜欢搞“十里红妆”炫富,能将一个女子从嫁过去之后直到去世前全部的花销都备好,哪怕是一根针一根线乃至于一张纸。 大户人家的姑娘嫁过去,地位如何全看嫁妆的多寡。 嫁妆属于女子私人财产,就算是夫家也无权过问,受到法律和道德约束。 正因为有嫁妆打底,能够财产自由,完全可以撇开夫家一个人过日子,这些女子才能在夫权社会保持一定的话语权。 所以,嫁妆是否丰厚,完全能决定了一个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如何。 要是低门小户,给不起嫁妆,或者嫁妆很单薄,那么女子嫁过去之后,即便是被退婚都是有的。 族里能这么对她,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再有不满的,那只能说是没有良心。 公孙青纵然不情愿嫁人,此时也不好一口回绝,毕竟是一番好意。 “·······青儿谢过二叔!” “啊,不妨事,不妨事!” 二叔摆着手,尴尬地笑道。 能听见这侄女道谢,还真不容易。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侄女,他总是觉得很难把她当成一个晚辈。 “那,我这就回去了,这事你可要留心,好男人总是抢手的,可别都被人抢先选走了,剩下歪瓜裂枣那就不好了。” 话既说完,公孙宁就起身要走。 他这次从京城来到扬州,其实另有事情,只是老母突然想起了族里还有个拜入门派学武的孙女,就把这事交给他来办。 倒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提醒她一声,免得好好的姑娘家,不懂这许多规矩,最后错过了婚期,再匆匆忙忙地,嫁不了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