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萨满刑警
刑警—— 一种高风险的职业，搞的不好就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卢易做了十五年的刑警，按理说，应该是老油条了。无论对刑侦还是人事，都有通透的见地。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世界。特别是上回出差，看到A市那如同喜马拉雅山山脉一般壮观的高墙开始修建以后，卢易早已形成的、完善的世界观开始不断的崩塌。 一切都源于三年前的那次“天灾”，世界的神秘衣角一下子被揭开，露出了那原本丑恶的真容。 ※※三年前※※ “桃乐丝？开门，桃乐丝！” 我奋力敲打着房门，呼唤着我女儿的名字。 女儿继承了她母亲的美丽以及一半的英格兰人血统。可是，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染病离开人世了。所以在桃乐丝的成长期，只有父亲，我这么一个依靠。我因此倍加珍视她。 嘎噢！ 来了！ 它就在我身后！ 正当我准备转身拔枪时，我那正倚靠门扉的身体忽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向后栽了去。 “爸爸！？” 是桃乐丝的声音，天，我终于进家了。 “快，快把门关上！” 我急切地喊着，同时将练了多年的看家功夫又当着女儿的面使了出来。 我一个打挺起身，发现那怪物正和我面对着面，离我不到十公分！ 那是一张流着脓、如月球般坑坑洼洼的脸，那是一张无意识开合的巨口，却已经撕裂了它的唇沿。 它原本是一个人类，可如今却变成了鬼，恶鬼！ 我死命地踹了它一脚，同时朝着它的脑门开了一枪，再顺手把门带上。 咚—— “好了……桃乐丝，暂时安全了……”我喘着粗气说道。 然而桃乐丝却瞪大着眼睛盯着我问：“爸爸，那个人……是罪犯吗？好可怕……” 我回想着一路被它追击的情景，发现有很多地方都被我省略了去。最重要的，就是它出现的地方——尚未完工的环球中心！ “我……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怪物，不过，我从它身上找到了这个，你看。” 我拿出一块怀表，这是之前挣脱它时，从它胸前拽出来的。 我和女儿一起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有张相片，相片里的人我和我女儿都十分熟悉——是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共同体的委员长！ 咕噜，我和桃乐丝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以平复忐忑不安的心情。 “桃乐丝，如果你爸爸我被解雇了的话，你就要自己去英国找你小姨了。” 我一边苦笑着，一边温柔地摸着我女儿的头发。她的头发是天然的黄褐色，以至于上了初中，她老师以为她染发而把我找了去。 咚！咚！ 突然间，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我连忙让桃乐丝逃到楼上躲一躲，然后我一个人通过猫眼观察门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个半死。我做刑警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惨死的、分尸的、下水道管道里的……尸体。却愣是没见过这种脑袋少了一大半，还能活动的人型怪物。 我之前下意识地朝着头颅开枪，就是为了仿效那些诸如《生化危机》之类的影片打这种丧尸的方式，以绝后患。 可没想到…… 它的力气十分大，门板被敲得已经开始脱离。同时这小区外面也传来了哄抢声、吵闹声以及警笛声，原本治安一级棒的高级小区已然变成了街头闹市。 我难免联想到今天之所以我要去环球中心的原因——市区大骚乱。白天傍晚时分，包括新区在内的四个大区都发生了超市抢劫案、连环爆炸案…… 所有证据都指向作案人员来自环球中心的建筑工地。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要给女儿订机票的决定的，可就是因为想等今晚给她过完生日再…… 现在后悔也没用，机场、铁路、轻轨全部都封锁了，高速路也限行。 总而言之都是要让前来为环球中心剪彩的领导们先走…… 不过，最大的领导没走成，反而跑到我家来了？！ 我边向楼上跑，边带些自嘲的想着。 “啊！！！爸……” 什……什么？ “桃乐丝！！”女儿遇到什么事了，家里面应该已经没有外人了呀！？ 等等——难道，她去了那个房间！？ 我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因为我看到了一具骷髅正死死地勒住我女儿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珍妮……” 这具骷髅是桃乐丝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夫人。我不甘心珍妮就那样死去，明明共同体可以治疗好她。可是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潜规则，耽误了珍妮的最佳治愈期，导致她只能忍受一天天恶化的病情、一天天脱落的皮肤而黯然离去。 “卢易，帮我……” 当时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十分绝望的，但是，又充满了勇气。 我知道我必须实现她这要靠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来的愿望，最后且唯一的愿望——安乐死。 她解脱了…… 可是，我却没有！ 我痛恨着，整整沉默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想明白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我瞒着女儿没有火化珍妮，反而将她的尸首剥皮、剔骨，将脏器泡在福尔马林里并借着查案的真空期出国，将它们装罐储存在东欧的某教堂里。 我始终有着一种期待，就是期待她的复甦。 我的家族史足足有上万年之久。 我是萨满——这是我真正的身份。 是与生俱来、命中注定的身份。 是一种传统的神职人员，这种称谓远比神父、大师要沉重得多。 我曾受父命的影响，在父亲死的时候，将他背部的皮整张剥离下来，用自己的血在上面记录文书，这是最简单的传承。 在那时候，我的母亲帮着我一起完成。 因此，我在处理珍妮的尸体时也十分熟练，熟练到家里连血腥味都闻不到…… 当然，复活她远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认识了一名强大的神秘人士，他叫钱瀚星。 据他说，他是当今共同体内最后一名“星官”。 还跟我透露了一些里世界的机密…… 可是现如今…… 当珍妮的骷髅掐住了女儿的脖子时，我第一个思考的不是为何珍妮会动起来，而是一种充满了抉择性质的取舍——究竟是打散骷髅架子解救女儿，还是趁着珍妮能动的时候为她作法，或许就能复活她。 如果是前者，这就意味着我前功尽弃，珍妮无法不借助自己的骨头——这具完整的骨架来重塑肉体。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也会永久性地失去我的女儿，就算复活了她，女儿也无法释怀，对我这见死不救的父亲。 原谅我…… 珍妮！ 最终，我选择了—— 救女儿! “桃乐丝，坚持住，爸爸就来救你！” 我一把抄起了二楼的座椅朝着骷髅扔了过去，可没想到它的身形无比矫健，竟然掐着桃乐丝一起翻了个跟头。 眼看着桃乐丝正在翻白眼，快坚持不住时，我急忙冲上前，挥拳就打。 这下，骷髅光靠两只脚就想赶我走已然不可能，只好松手和我扭打在一起。 桃乐丝不停地咳嗽着，好在已经脱险了，我也稍微轻松了些。 可就在这时，一楼的门却被一股大力撞开，那只无头鬼怪竟直接跳到二楼，暴露而出的腐臭利爪狠狠地将我女儿的后背剥去一块肉下来。 女儿疼得尖叫不止，鲜血横流，嘴唇开始发乌，脸色铁青，眼框越来越黑。 我光看着都觉得是我无法忍受的痛，她此刻却在拼命地忍受着。 “不！！” 我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和我缠斗的骷髅居然冲到无头怪物身前，一个肩撞将它直接撞出墙外，要知道，这里是——高楼十二层！ “珍妮……” 骷髅也和怪物一起下去了。 那只怪物在掉下去的瞬间，用它那伸长的惨白舌头将骷髅整个卷起，最终它们两个一起坠落。 “爸……爸……” “怎么……了？我的孩子！？” 我不敢去想，虽然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杀……了……我……” 桃乐丝的脸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突起，就像那一开始追我的委员长一样，估计下一阶段就是流脓了。 “不……桃乐丝，一定有方法可以治好你！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我们现在就走！” 我不愿意直面接下来的事实，也不愿意再去往下想。 现在我的脑海里，尽是桃乐丝和我的回忆，以及和此时此刻几乎一样的情景——她的母亲珍妮对我说的那句—— “卢易，帮我……” “爸爸我可不是只会帮‘死过的人’的忙，更不会帮人去死……虽然是萨满，但——我更是个刑警啊！” 刚说完这句，我就意识到，无论刑警还是萨满，貌似我都在帮死人的忙…… 可是，桃乐丝已经开始吐舌头了，那泛白的舌苔上生着尖利的倒刺。 “爸……开枪吧……” 她注视着我的腰际，那枪，还有一颗子弹。 可那颗光荣弹，是我原本打算送给自己的。 “爸……” 砰！ ※三年后的今天，C市刑警大队重案组※ “卢组长，卢组长？” “嗯……嗯！？什么事？” “环球中心出现金字塔这一新案件的档案已经整理出来了，等你去现场指点下迷津呢。” “噢，好的，给我五分钟，我洗把脸就去现场。” 这么多年过去了，至少三年了吧…… 我还是在帮死人的忙，以及，送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