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9：汉，胡
并州五原郡曼柏城，将军府内的一间房间中，李义正在不断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军政简策。自从朝廷将并州军政大权给予了李义之后，各郡郡守就不约而同将郡内一些事务送于李义，由其来进行批示处理。 虽然李义真的很讨厌埋首在这些简策之中，尤其这些事务绝大部分都是比较难以处理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很费脑子。但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将这些事务处理得尽善尽美。因为他明白，在不久的未来，这些郡守或许就会成为自己治理并州的臂助。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乃至效忠，那么未来李义割据并州之时，也能够少了很多的麻烦。 而且李义更加清楚身为一名合格的统治者，甚至是未来的明君，眼前的这些政务到了那个时候不过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罢了。如果连这些李义都没办法处理好，那以后指挥更麻烦。所以哪怕再不喜欢，李义也得逼迫自己去习惯这些事情。 当然，李义是不会自己处理的，在一旁，夏侯兰和张猛作为李义的副手正在辅佐他处理这些事务。毕竟一名贤明的君主，合理的将工作分给手下人去做，也是一项必要的技能嘛。不过不得不说，李义麾下的文臣实在太少太少了，如果不是张猛投靠过来，李义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夏侯兰了。 “嗯，奉先他们能够想到这一点，确实不错。本来我还担心他们会趁着灾情一下子将人募满呢。”李义看着两份内容差不多的简策点头说道。 这两份却是吕布和高顺送来的简策，在这份简策之中，吕布和高顺分别说明了当地的情况，并希望李义能够同意他们暂缓募兵速度。 对此，李义自然不会不同意了，事实上当朝廷拒绝支援并州粮草的时候，他已经再考虑要不要派人让吕布两人放缓募兵速度。毕竟练兵这种事，可是非常消耗粮食的。要知道飞骑营和陷阵营的士兵，每顿消耗的粮食可是一般百姓的两到三倍，如果训练量很大的话，还会更多！而且此次募兵的数量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消耗的粮草也会更加非常恐怖，最少，不是李义现阶段能够负担得起的。 李义不断翻阅着各种简策，忽然，他眼神一凝，有些古怪的拿起一份简策细看了起来，却是身在云中的张懿送来的简策。内容也很简单，云中郡的匈奴人在没有援军，又无法突围前往上郡、朔方的情况下，选择了北上度过阴山逃亡塞外去了。 “嗯……虽然从来没有想过那群鲜卑人会不知情，不过……”李义摸着胡须低喃着。如果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北方的鲜卑人跑来插一脚的话，那事情可就很容易出现变化。 虽然这些年来鲜卑人内部的争斗已经正式摆到了台面上，和连之子骞曼正式向暂代单于的蒲头宣战。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赌约，中止作战而杀来并州呢？毕竟不管怎么说，和连都是死在李义的手上。如果用谁杀死李义来作为担任单于的赌注……嗯，这不是常见的剧情吗？ “叔威，告诉云中、五原、雁门三郡，要求他们派出探子打探塞外胡人的消息，同时加强边境城池的防御力量。”李义想了想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需要防备的，还是强大的鲜卑人。 “诺！” 片刻后，李义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因为他又看到了一件麻烦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但从文字的描述之中看来，似乎并不是很麻烦。 这份简策是督瓒送来的，内容无比的简单，只是言道在五原郡的宜粱县内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一名汉人杀死了一名匈奴人，希望李义能够帮其定夺一下。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完全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如今匈奴人叛变，完全可以说是人人得而杀之！ 只是，如果就这么简单的话，督瓒也不可能来请示李义了。因为在简策之中，特意说明了这两人的身份，均是朔方郡朔方县的居民，在被颜良等人接入五原郡前，这名汉人的家人被叛乱的匈奴人杀死。而在移居到了宜粱县后，这名汉人依然仇视匈奴人，最终在一次口角中将这名匈奴人杀死。 是的，这名匈奴人也跟着颜良等人一同迁移到了宜粱县。事实上不单单是这名匈奴人，在五原、云中两郡，到现在依然还有不少匈奴人乃至羌人、乌桓等胡人生活在汉人的地盘之中。他们绝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畜牧人，对于跟随於夫罗叛变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希望能够安定的生活下去。 而对于他们，不管是督瓒还是张懿，其实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杀？他们什么错都没有犯啊，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匈奴人或者其他氏族的胡人？可不杀？要知道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张懿他们可是专门给他们设置了一个生活区，还有专门的部队负责保护。毕竟在如今整个并州汉人都仇视匈奴人的情绪中，天晓得如果没有这些部队的保护，会出现什么样恐怖的事情。 嗯？既然如此，那和羌人、乌桓等氏族有什么关系？咳咳，其实很简单，对于绝大部分的汉人来说，其实是很难分辨羌人、乌桓、匈奴、鲜卑，乃至其他北方游牧氏族到底有什么区别。 “叔威，文君，你们两个先放下手头的事情，来看看这份简策。”李义看完之后沉思着，半响之后，转头对张猛和夏侯兰说道。 闻言，张猛和夏侯兰走了过来，恭敬的接过这份简策看了起来，而他们也如同李义一样，只是扫了一眼，眉头就顿时皱了起来。好半响，两人才放下简策，随后对视了一眼后，张猛才开口说道，“主公，属下以为，这件事情必须慎之再慎！绝对不可能轻易处理。” “不错！虽然如今并州诸郡的胡人人数稀少，而且在如今整个并州汉人都敌视匈奴人的情况下，就算杀了他们也不会惹来什么议论。但毕竟，他们什么错都没有犯，相反，在他们被迁移过来之后，不但表现的非常老实，更主动配合地方的各种要求。”夏侯兰点了点头附和道。 “是啊，我就是烦恼这件事情，虽然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那些人不过也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虽然确实非我族类，但他们想要拥有一个平定安稳的生活，却是和我们汉人百姓一样的。”李义闻言叹息道。 他几乎可以想象督瓒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表情会变得有多难看。同时，他也能够想象在这个男子杀死那名胡人之后，会受到当地百姓如何的追捧。更能想象那些匈奴人甚至其他氏族的人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中会有多么的绝望和恐惧。 是的，李义也敌视匈奴人，事实上他敌视所有的游牧民族。因为在前世，当看到晋朝灭亡之后，北方游牧民族肆虐华夏大地，将神州搞得天翻地覆，汉人几近灭绝之时。当看到南宋灭国时，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更有许多忠臣以及十万军民追随其后跳海殉国之时…… 只是，将国与国之间的仇恨放在个人的身上真的合适吗？李义不知道，但他知道许多时候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仇怨，是会落实在每个人的身上，哪怕那个人本身只是老实生活的本分人。同样，李义也知道，哪怕在国家与国家之间拥有天大的仇恨，也依然有那么一小撮人在呼唤着和平，并为此而努力着。 听到李义的话，张猛和夏侯兰两人沉默着，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感性上面来说，他们自然也是敌视匈奴人或者说所有的胡人。事实上经历过胡人扰边的人，很难对胡人不生出恨意。但从理性上来说，那名汉人无疑触犯了大汉律法，虽然大汉律法并没有针对胡人的条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如果处置了这名汉人，其他汉人又会怎么想呢？这，才是这件事情最难处理的地方。 就在这时，李义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昔日我率军出塞打猎，一路之上，消灭了十数个胡人部落，任何敢于抵抗的敌人均被杀死，所有能够带走的财物粮草以及年轻的女人都被抢走，而所有拿不走的都被烧光……那个时候，我似乎并没有考虑过他们到底是不是曾经侵扰过我们，也没有考虑过他们是不是只是平静的生活在草原上的普通百姓……” 说到这里，李义凝神看向夏侯兰和张猛两人问道，“当时，我曾经问过奉先他们，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做很残忍。但他们都说不会，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他们可怜。而如今，同样是与我们拥有世仇的匈奴人，我们却在讨论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这……”张猛和夏侯兰闻言，嘴巴张了张，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是啊，为什么呢？其实道理并不是很难懂，但有些道理，懂得就可以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李义对张猛和夏侯兰的反应并不意外，事实上他那番话虽然是在问他们，但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而在这番话之后，李义的表情变得坚定了起来。 “叔威、文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李义忽然开口问道，“一个没有做过任何错事的人，自然是没有罪的，但在前面加上一个或者两个字，却可能被迫背负起一个很重的罪过。” “？？！！”张猛和夏侯兰闻言，顿时震惊的看着李义，李义的话并不难懂，尤其在看了这份简策之后，事实上他们已经隐约猜到了李义打算做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相信。毕竟这种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看，似乎都…… “告诉广正！严厉处理那个杀人犯！必须要用他的死来以正典型！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一名杀人凶手！如果不治罪，本朝律法不就成了摆设？！”李义语气坚定的说道。 “主公……这……是不是……”夏侯兰闻言连忙开口打算劝说。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义打断了。 “不用再劝，另外告诉广正，任何试图为其求情之人，也要严加处罚！！”李义看着两人厉声说道。 “诺！”闻言，张猛和夏侯兰不敢再多言，飞快的应道。 “另外，传令并州诸郡，所有生活在本郡的胡人百姓，不管其原本是匈奴、鲜卑、乌桓、羌还是其他什么人，想要继续生活在这里，就必须学习汉人的一切，从风俗、文化、信仰、语言！而他们自己的文化、信仰、语言，一律不得在公开场合下出现！”李义不断说道。 “尤其是语言！任何人不得教导孩童胡话，一经发现，重罚！同时，要求诸郡严格督促监视进行这一切。如果有人不愿意，直接驱赶出去让其自生自灭！如果他们愿意，就必须将他们当作是自己人对待！該赏该罚，按律法处置！”李义大声说道。 “诺！”张猛和夏侯兰闻言飞快的应道，同时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奋笔疾书起来。 “还有，让他们将这个消息传到上郡、朔方郡、西河郡！如果那些胡人愿意成为真正的汉人，那我非常欢迎他们过来生活！不过，那些手中已经染上汉人鲜血的除外！一经查证，立斩不赦！”李义随后又补充道。 闻言，张猛和夏侯兰眼睛一亮，随后继续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着。 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要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要消灭承载它的语言。这是后世一位试图征服世界的男人说出的话，对于他的是非功过，李义懒得去细想，毕竟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对于他的这番话，李义却非常的认同。 何为民族？虽然很多人觉得是血缘，但李义却认为是文化！只有相同的文化，才能够算得上是一个民族。毕竟李义口中的汉人，在汉朝建立之前又是什么呢？战国七雄哪个国家会承认其他六国和自己是一个民族的呢？ 甚至严格来说，所谓的民族一词，在这个时代乃至之前的历朝历代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概念。比如春秋、战国，那么多的国家，每个国家的百姓只会以本国国名自称，又哪里会说他是哪族哪族人呢？秦朝建立，普天皆为秦人。汉朝建立，秦人就变成了汉人。可以说从以前到现在，所有人绝大部分区分外人，都只会用地域和国籍来区别。 这种习惯哪怕在游牧民族之间也是存在的，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羌人乃至一些更小的氏族人，难道他们都是不同的民族吗？未必，因为在这些游牧民族之间，拥有的文化、信仰、语言也不过只是些许的差别罢了。如果将他们的部落或者国名改变，真的能够认出他原本是哪个部落或者国的人吗？很难。就好像汉人通称他们为胡人，而胡人其实是匈奴人对自己的称呼…… 半个多时辰后，张猛和夏侯兰就将文书写好，李义看了一遍后，随后就派人送去给诸郡之人。 “告诉他们，必须如实执行！只要他们按照我的要求去办，出了任何事情我担着！但如果他们不按照我的命令执行……那我就只能借他们的脑袋立威了！”李义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杀气。 “诺！” 离开李义的将军府，夏侯兰和张猛一路无言，待到准备分开之时，张猛忽然看着夏侯兰问道，“主公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夏侯兰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过随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如果这个办法真的能够施行下去的话，那么可能在未来，胡人将不再是胡人了……” “是啊……”张猛闻言低喃着。胡人不再是胡人了，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汉人。哪怕没有血缘，但他们的文化、信仰、语言、乃至文字，都将和汉人无异。 自古以来，当中华文明从黄河流域一直扩张到如今的版图，中间到底消灭、融合了多少氏族呢？可能没有人能够数得清，甚至能够被记载在历史上的，也只有那些寥寥无几的氏族罢了。因为到如今，那些氏族早已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所留下的，只有两个字，汉人。 而在夏侯兰和张猛离开之后，李义又将曹性唤了过来，“质约，你从现在开始，带人潜伏在美稷周围，给我把所有进出的人都牢牢盯住了！” “诺！”曹性闻言，虽然不知道李义的意图，但还是飞快的应道。说起来，这也是多亏了旱灾和蝗灾的福，因为这两个灾祸，当人们的活动开始减少，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将粮食的消耗降低。如果是平常，估计这种监视不将如今飞骑营的部队全部拉出去，恐怕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吧？ 待曹性离去之后，李义这才喃喃自语道，“希望，那於夫罗能够有点骨气吧。不然，可就真的有些麻烦了……” 青州。 乐安郡临济县。 刘备与曹操对坐喝着酒，下方数名伎女正在表演着歌舞。就在不久之前，曹操率军联合平原国的援军，击败了司马俱等人率领的黄巾军，成功攻占了乐安郡的门户，同时也是治所临济县。 “这一杯，却是操祝贺玄德高升。”曹操举杯大笑道。 “哈哈，区区一介县令罢了，不足挂齿啊！”刘备扶须笑道，只是言语之间，却有着隐藏不住的得意之情。一介县尉一下子就升到了县令，可是连跳三级。这种升迁速度可是不多见的。 “哈哈~”曹操闻言大笑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后为刘备和自己斟满后，再次举杯笑道，“这一杯，则是多谢玄德率军来援，不然只有操的话，面对这些黄巾余孽，却也不好取胜啊。” “哈哈，孟德莫要说笑，就那区区司马俱、徐和之辈，就算没有援军，孟德想要击败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刘备闻言大笑道。 好吧，曹操却也没有夸大，虽然刘备并不是此次平原国援军的统军大将，但在攻打乐安郡时，原本的统军大将赵思因为轻敌冒进，不但自己战死当场，更是差点连累整个平原国的官兵。如果不是刘备临危之际站出来统帅全军，并将败仗愣是打成了胜仗，恐怕官兵想要攻占临济县，还得费上一番波折。 而这一战之后，刘备就直接成为了这支平原国官兵的统军大将。虽然有个别将领有所异议，不过面对其他人的赞同，以及张飞那铜铃般眼神的注视下，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两人不断吹捧着对方，酒更是一杯一杯又一杯，直到酒过三巡之后，曹操忽然放下酒杯重重的叹息道，“天下各地叛乱不断，那司马俱和徐和本不过只是街边的无赖罢了，可竟然能够聚集十数万人……”随后，曹操仿佛是倒苦水一般的将各种无奈和憋屈之情，全都借酒吐了出来。 说起来，曹操对刘备可是非常的信任，这不单单是因为两人之间一同征战过黄巾，更是因为曹操和刘备之间，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惺惺相惜之情。曹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或许是因为刘备是李义所看重之人？ 而闻言，刘备却也趁着酒意不断批判起来，哪怕旁边还有不少的伎女。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因为这种情况在民间实在太过普遍了，朝廷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而已。不然的话，估计颍川郡的那些世家基本就要被一锅端了。 两人才各自搂着两名伎女，互相送给对方一个只有男人才会懂得的笑容后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