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船

    戴尔晕船。而且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晕船。

    两天，他都没能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他的时间不断在呕吐、睡觉、呕吐、补充呕吐内容、呕吐……中来回切换。

    “我应该，去看看，詹姆。”甲板上冻的话都说不清楚的韦斯告退——

    詹姆士这两天也没出过自己的房间，不对，扎克昨天晚上出来遛弯儿的时候看到了抱着救生衣在甲板上发呆的詹姆士，默默的换了方向遛弯儿，再遛过去的时候詹姆士已经不在了。

    呵，想知道詹姆士在寒冷刺骨的海上，于午夜在甲板上搞什么么。耐心~

    “见鬼了杰克！你到底要不要拍！我快冻死了！！”

    距离扎克不远的地方，一个少女，差不多爱丽丝的年龄，露着两条手臂，抓靠着和冰棍没区别护栏，任由轻纱一样的礼群在海风中飘摇。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凹出一个满意的造型，但是，她的搭档却迟迟没按下快门。

    扎克笑着摇了摇头，转开视线，啊！扎克吓了一跳，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自己身边的戴尔，“*！你吓到我了！”

    戴尔一张苍白的脸看着扎克，“我，吓到你了。”别看是陈述的句子，这是个问句！

    扎克撇着嘴，“你的心脏像个快死掉的老头。”

    “是啊，我也感觉是。”戴尔几乎是蜷缩的靠在扎克旁边，苍白的嘴唇微张着，对着扎克吐息微弱的气息。

    “呃。”扎克摇了摇头，递给戴尔一瓶零食罐，“这不会让你‘痊愈’，这不是病。但可以让你舒服一点。”都知道这是什么吧，扎克的血啊。

    戴尔接的到快，但握在手里却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见鬼吉米！！按下快门！！”

    少女的声音稍微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扎克往那边又看了一眼，笑容又浮现，也是一样的随即摇头，转回视线撇到戴尔小心翼翼的把那瓶血收入了胸口的口袋。

    戴尔发现扎克发现他的小动作。没有一点尴尬的转移话题，“那边什么情况。”

    扎克成全了戴尔，“高中生在享受最后一个高中时期的假期。”

    “你怎么知道的？”显然是戴尔在拖延时间，好想出能真正进行的话题。

    “我听到的。”扎克耸耸肩，继续成全，“整个年级筹款一个学期策划的旅行。那个吉米，是校刊的摄影师。”扎克指了下那个在依然迟迟不按快门的瘦小高中生，“那个女孩，是他的搭档。他们决定趁所有人都躲在船里享受温暖，不需要他们工作的时候，出来享受一下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旅行时间。”

    戴尔大概没在听。但扎克在继续讲，“但如你所见，女孩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惜这位吉米完全没有意识到，还用自己的‘专业’彻底磨掉了一个少女的耐心。”这就是扎克在微笑的原因了。

    终于，闪光灯终于亮起了。

    扎克没有太明显，但视线直直的追着那边。少女用力的拉扯过前一刻还飘散在空中的裙摆，用力的逆风的冲回船舱的方向，“蠢猪！蠢猪！男生都是蠢货！！”

    留下可怜的吉米，“等一下，你去哪里？我觉得你最后动了一下！我没拍清楚你的脸……”

    “蠢猪！！！”

    扎克一脸满足微笑的收回了视线，“少年时光啊~”

    “你也有这种时光？”戴尔好像想到了一个可以进行的话题。

    “我？不，有我也不记得了。”扎克回答的很干脆，依然笑着，“其实你不用刻意找话题。”扎克环顾了一下连那个吉米都抱着相机往回走的甲板，还在这里的乘客就只有扎克和戴尔了，“你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你就会真的病了。呵呵，你和我都更希望我的血用在更必要的情况，对么。”

    戴尔也不客气了，一点头，转身就走。

    一个小回头，“那你在外面干什么？”

    “有个相识的面孔，值得陪一下。”扎克如此回答。

    “谁？”戴尔往四周扫视一遍，没人。

    扎克的手臂伸出了护栏，指向下面。

    戴尔不明白，但知道这是他占时还无力去学习的‘知识’，不再说话的走开。说起来戴尔这次出来本意并不是为了骗扎克一瓶血，他是来‘分享’对自己旅行同伴精神状况的担忧的——詹姆士。但他实在在外面呆不下去了，他不想吐扎克一身。

    不说戴尔了。说扎克嘴里的相识面孔——

    扎克重新靠向护栏，看着灰黑的钢铁船身一路往下，在不断被推挤、翻卷的海浪中，一张脸浮出。只有脸，保持于扎克低头的视线落点，其它所有东西都在翻涌的海水之下。

    美艳的脸，“相识的面孔？你都没记住我们的名字，吸血鬼。”海妖们。

    “你们是博伊森的手下，然后是丝贝拉的实验。”扎克的语气很轻松，“我没有理由一个个去记你们的名字。”

    “好吧，这很合理。但至少你应该记得我。”这个美艳的女……生物，让我们专业点，海妖没有男性，一个统称够代表她们全体了，“我帮你的后裔‘将军’复活了他复仇的同伴。你记得那个带回灵魂的恶魔的名字，迈克，对么。那你也应该记住这功劳的另一半，我的名字。”

    “那是你？”扎克挑着，真诚惊讶的样子，“别被冒犯，但你看起来和当时不太一样。”

    在不断被推挤、翻滚的海水中一直保持在扎克视线下的脸消失了。不过很快，这张脸又出现了，“现在呢？”

    扎克好笑的看着那张脸的上唇被帖了片海草，“现在我有点印象了。”

    虽然我真心不想下这个结论，但是，这两个非人的生物在调-情-。都发现了么，这两个家伙在叙旧巴顿的交集，那个当海妖还因为博伊森的控制，变成男性的时候。

    “只是有点印象了吗？”唇上的海草被拿掉，那张脸开始在海水中旋转。隐约可以看到白皙的手臂掠过水面，时不时的撩起一两拨水花儿。

    “呵呵，你知道么~”扎克非常轻松的趴靠着护栏，“尽管我非常享受这无聊航行中的这一点点调剂，但抱歉，别打这艘船的主意，除非你想比较一下你们的生命之息和我的永生哪个更……”扎克一挑眉，“绝对。”

    海里的脸停止旋转了，声音开始和这海一样冷，“这里不是大陆，别太高看你自己了，吸血鬼。”

    “你可以试试。”扎克眼被红色覆盖，不过视线中的脸已经消失了。

    扎克眼中的红褪去，耸了耸肩站直身体。现在，才没必要继续呆在外面了，回去吧~

    是午餐时间，扎克是无意去餐厅自找麻烦的，回房间和戴尔共处一室，感觉又会是尴尬的处境，还是算了吧。去看看詹姆士和韦斯吧。

    有必要去告诉詹姆士，自己和海妖的交涉暂时还没有结果。

    对。这就是詹姆士半夜出现在甲板上的原因。这货被海妖的歌声勾引了。先别吐槽詹姆士，他不是一个人。扎克晚上出来遛弯是红着眼睛遛的，让每一个离开自己温暖床铺的乘客回去继续做梦，除了遛一圈已经自己回去了的詹姆士。

    狭窄的客房仓走道里，扎克走的并不平稳，可以明显感觉到船身的震动。扎克无奈的摇着头，‘幼稚’——

    如果那帮海妖真的弄出了什么灾难性的事故，这片海域就算是废了。可以预计前一周会有涌向这边的大量救援队伍，然后持续至少两个月的打捞和保险调查，最后可能是持续无限期的航道重规划，完全依靠人类社会能不能给事故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和扎克的判断一样，这幼稚的发泄没持续多长时间就稳定了下来。扎克得以平稳的继续前行。

    但很快，扎克的前行被打断了，在一个走道的转折前，扎克停下了脚步，靠在墙边。

    “哈！看看她！这是什么？是她明年的舞会礼服么？现在就准备好了么~”

    不同的声音，男女都有。

    “哈，你要给谁看啊，你男朋友么？你有吗？”

    “现在穿出来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等一下~她是不是化了妆~哦！别哭啊~你会花掉你的眼线的~”

    伴随着推挤的声音。十分明显的，有个人身体在不断与墙壁碰撞。而以吸血鬼那敏锐的听觉，这碰撞是皮肤直接接触墙壁。

    “我说了！别*哭！天啊！她让我真生气！”

    “扮演受害者，她不是一直这样么。看那双泪汪汪的眼！你想你的妈咪？！哈？还是你男朋友！？”

    扎克转头，吉米从后面走过来，还抱着相机。

    扎克和这位大概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吉米对视了一眼。吉米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大步往前冲。

    扎克皱了下眉，能做的只有在吉米越过自己的时候一把从他手里拿走那台看起来就一定非常昂贵的照相机。然后抿着嘴看着吉米越过了走道的转折处。

    扎克拿着相机，保持安静站在原地，听着一个转角后发生的……恩，事件。

    ‘哦。这一下一定会非常疼。可怜的吉米。’

    十秒过去了。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个路子么，退步啊，退步。’

    又十秒过去了。

    “够了。”扎克终于转过这个转角了，“笑一个。”按下了快门，“现在，你们哪一个告诉我你们旅行顾问老师的房间在哪里？”

    “这没完！！”

    扎克看着一帮少男少女推挤在狭窄的过道里可以说是相当没效率的撤退，摇了摇头，走向还留在原地的两个人。

    女孩儿，看起来除了妆彻底花掉了外，没受什么伤，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抽泣着。礼服，是彻底毁了。吉米，哦，可怜的吉米。扎克脱下了大衣，盖给女孩儿，然后拉起了这个瘦弱的男生，“你还好么。”

    “谢谢，先，先生。”

    “不用谢。”扎克还回了相机，“你知道之后怎么处理么。”

    “我，我不知道。嗷！”

    扎克换了个地方扶这位应该全身没一处不疼的吉米，只是友善的提醒，“我们在一艘船上，你们需要想到一个解决方法。”对于一个成年路人来说，够意思了，“这里没有地方可以躲，你懂我说的什么么。”

    可扎克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句本意，是对第一时间选择了个糟糕的方式面对冲突的吉米，给予警醒的话，还有个听众。

    女孩下意识的拉拉紧了扎克的大衣。扎克用的词句是‘没地方可以躲’对么。我们需要在这里解析少女的脑回路么，别，这里不该有任何调侃。

    扎克想说点什么补救，没机会了。

    这条走道上的某扇门推开，晚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陌生人，“外面怎么回事！”不耐烦的看了眼走道的情况，“*！我要给保安打电话！”

    从对方的表情来看，扎克很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造成这一切的恶人。但先于扎克的自我辩解发生的，是女孩，“不！不要，不要！吉米！我们快离开这里！！请！”

    “好！”吉米拉起了女孩，给了扎克一个说不上来是什么的表情，视线离开的时候是句，“谢谢。”往来的方向走了。

    扎克原地站了一会儿，撇了撇嘴，算了，反正自己也只是个路人，已经很够意思了，不是么。

    没心情去看詹姆士了，回自己房间吧。

    还是这条路，经过那个正在打给保安的陌生人房间。红了眼。

    一码归一码，对吉米和女孩儿，扎克是个路人。对这个明显误解了事实的迟到陌生人，扎克是当事人。

    “说抱歉，你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挂断。”魅惑之瞳最基础的应用。这种情况，也就足够了。

    “哦，抱歉，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挂断。

    扎克点头的同时收回视线。回房间后如果戴尔还那副别扭样，就讲这个小插曲吧。

    戴尔不是想通过了解那些一直都在这个世界中的异族来确认自己在异族周围的生存之道么——这点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吧。而这个插曲，会让戴尔更了解扎克这个人。对，人，不是吸血鬼。

    从对天使承诺的缚地灵伯格，到异族必须任何人类的部分世界观才能在人类中生活，到这个插曲。戴尔再次和自己亲爱的日记‘对话’的时候，扎克人称可以从初学者需要的准确——吸血鬼，变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