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龙套的觉悟

    依然是炼狱。

    茜茜的金色光芒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在这无尽的平面中跑到了哪里。而麦迪森和里欧的对话，也依然在进行。

    “哼。”麦迪森笑了笑，“你真应该上去安慰扎克~~”

    里欧沉默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后，脸色不怎么好的看着麦迪森，“不要再说这么无聊的话了，这里是我的家。你说了现世的‘柯尔特’已经失效，我就要是去了现世，也就没有再回来的方式了。我不觉得吸血鬼氏祖有能力将他们的血影响我的身体（茜茜来炼狱的方式），我在现世不会和任何现世的生物产生交互。我能帕帕午夜被武器化的凡卓之血——‘柯尔特’送回来，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我不会冒险去现世安慰扎克的。”

    麦迪森挑了眉，打量了一下里欧，“呵，看，你懂了，你这个动机就很有说服力~”里欧的话成为了麦迪森论证生物自私、只为自己的利益的证据。

    算了。

    麦迪森摆了摆手，也不推进这个会让说有活着的生物感到尴尬的话题，“倒是你现在是相信我能回到现世了？”

    “如果你们花了这么多心思让扎克痛苦！”里欧刚表达了他的自私，但这并不影响他在一个丝毫帮不到扎克的环境中替扎克说话，呵呵，感受这讽刺吧，“我也只能相信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不对。”麦迪森却摇头了，里欧说了原则上错误的话，“这你就错了，你依然没有明白。我们并没有花什么心思，或做什么让扎克难受。是他自己，这就是他该承受的情况。而我，只是任由他发生了。”

    里欧石质一样的眉皱了一下，“你让茜茜去散布吸血鬼的秘密，这不是你做的？”

    “呵呵。”麦迪森笑了一下，“里欧，我不怪你，你不明白时间。你不明白过去、现在、未来。你是炼狱的生物。”

    “我不需要你‘不怪。’”里欧有些烦躁了，不是什么无聊的反应，是麦迪森说话的姿态，似乎带着一丝鄙视，身居上位对下位的那种，“你们让扎克被误会是事实，承认了也没人会说你，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你这个‘主角’的！你根本不喜欢他！”

    麦迪森抿了嘴，看了一会儿里欧。同样的，在这炼狱中，‘一会儿’的概念很模糊，可能很长如永恒，可能也只是一瞬间，无人能确认，麦迪森再开口的时候，“好吧。我想我还是需要解释一下。里欧，我可以看到未来。如果你非要理解的话，就是，恩，你可以在迷宫中看到前进的路。”

    里欧撇了眼麦迪森，没吭声。

    “现在我要你想象一堆人在迷宫中走，大家都被那些‘思想’，那些充斥着的颜色迷惑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可以看出麦迪森是在反省自己无意中流露出对炼狱生物里欧的鄙视，麦迪森在努力的描述这个例子，“但在这样的处境下，你和我，是唯一知道前路的人，对么。我们都能看到前方的路。”

    里欧还是没说话，显然麦迪森在故意把自己和里欧摆在同一水平面上类比。诚意是有的，但里欧终究在意的不是这无意表现出的鄙视对么，是为现世扎克遭遇的事情感到不公平。

    那就让麦迪森好好解释吧。

    “然后这个时候，能看到路的人，你和我，应该承担起带领大家走出迷宫的责任，对么。”麦迪森是真的诚意，一直在努力获得里欧的参与感，“对你来说，可能只是带着大家往前走。对我来说，我没办法直接带着大家走，因为我所在的迷宫里，还有一个因素限制着所有人所在的位置。”

    里欧终于参与了，这点必须承认——“时间。”

    麦迪森点头了，“现世中确定一个人所在位置的坐标，不止是空间上的，还有时间上的。而那个标定位置的刻度，永远是‘现在’。任何现世中的生物，都无法超脱‘现在’这个刻度，走在前面。”

    里欧歪了下嘴，“你没法带路，是这个意思么，你只能和困在迷宫中的大家一样，在‘现在’那个刻度上往未来的方向指一下。”

    “是的！”麦迪森不是激动，而是，“你知道上一个做出指出‘未来’这种事情的‘人’，是谁。对么。”

    “是圣主，是韦斯特。”里欧抿着嘴，“指路未来的圣主，变成了塑造现实的老妇人。”

    “正确。然后韦斯特怎么了？”

    “被大家合力送出所有已知的时间，流放在时间之外了。”

    “是的。而且当然，大家自然又把这个锅丢给扎克了。”麦迪森摆摆手，“但重点是，就算是我再‘爱’我的主角，我也要保护我自己。这不难理解吧。”

    里欧的嘴扭来歪去的，“所以你干脆不指路了。你的书稿本来就刻意的没有超过现在的时间点，然后在你意识到即使你这么小心谨慎的不触碰未来，也难免被什么人起意，就任由迷宫中的人乱走。”

    “也不对，我并没有让他们乱走。”麦迪森好像也有些无奈了，“你还没意识到么，我们，你，我，我们只是这个故事中龙套，我们对这个故事没有影响——就如现在你满心的为扎克抱不平，也不会对去现世做什么一样，我对扎克的生活，没有主导的能力。他很‘绅士’的从没靠我窥视任何未来，但他也没有自觉的保护我这个持有这能力的人。我在这个故事中，什么都不是。我从来没有承担过指路人的职责。迷宫里的人，从过去就一直在无视我存在的乱走，制造他们自己的未来，我看到的也是这些由他们自己主导制造的未来，过去、现在、未来，本来就没有我的参与，我一直就没有‘让’任何事发生过……”

    里欧突然瞪了眼麦迪森，因为听不下去了，可能有不断被提起的‘龙套’，激起的自尊。但重点是，“谁说你没有，你的书稿第一次被曝光的时候，你着急给自己找后路，到处自己散播书稿，让巴顿异族都看到扎克做了什么。”

    “呃，就那一次。而且当时是我还不怎么确认自己能力的情况，我要保护自己，我有我的理由，很合理吧。”

    “可不是一次吧。”里欧盯着麦迪森，“你这次被布鲁赫氏祖杀掉，来炼狱，难道不是你又一次把书稿送了出去么。我记得你说你把扎克的故事卖给了鲁特·勒森布拉，让那个魔宴的吸血鬼制造第三个扎克瑞·托瑞多！”

    麦迪森张了下嘴，“好。我承认，这件事是我故意的。但我还是要强调，我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改变了我自己的未来，这无可厚非吧。难道我要从头到尾的当一个龙套然后在扎克的故事中挂掉么。我也有自尊心的，我也有活着的欲望。”

    里欧现在可以鄙视麦迪森了，刻意的摆出由上至下的俯视，“那你就不要否认什么了。把扎克逼上‘自私’这条路的，就是从你开始的。是你，为了制造自己被完全体吸血鬼击杀的未来，拒绝了扎克了解你的处境，让扎克‘自私’的去挽回第三个‘扎克瑞·托瑞多’可能被勒森布拉制造出来的事件，无视你的状况，最后未来发展成现实，布鲁赫杀了你！”

    麦迪森深呼吸，再吐气。这动作存粹的是为了情绪，在炼狱中，这种生理反应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对的。”麦迪森看着里欧，“是我给扎克开了‘自私’这条路的门，是我让他开始意识到他这个‘扎克瑞·托瑞多’的存在，在共和的隐秘，对联邦的魔宴，对巴顿，的意义。是我让‘扎克瑞·托瑞多’在现世做的一切，开始有一个可以被大家接受的动机。他就是个自私生物，在自己被重复的复制，又是扎格尔、又是影像能力的时刻，让这个主角终于意识到他自己这个主体对世界的意义，发掘也好，滥用也好，让这个主角充分发挥他在故事中的作用。”麦迪森的脸色，不怎么善意了，“我做错什么了？终究他是我笔下角色！”

    “那你还否认什么。就是你，制造扎克现在面临的所有处境。你用了一个‘写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把这个你写的人写到人人都讨厌的地步。这都是你干的，你故意这么干的。”

    里欧顿了一下，也可能是无数下，“你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受你自己控制，因为你是过除了未来什么都掌控不了的弱鸡，然后你就不希望你笔下的主角过的好！你才是那个自私到恶心的家伙！”

    麦迪森张了嘴，看了一会儿里欧，“那就是吧……”

    不是麦迪森这句话说的包含感叹而拖长了尾音，而是……

    麦迪森的身体，残影在消失，动作在放缓，皮肤在转变为灰色……

    麦迪森，用尽了他最后一丝‘思想’，变成了石头。

    里欧在麦迪森面前站着，眨着眼睛，“麦，麦迪森？”多眨几次眼睛，“麦迪森！哦不不不不……”

    别不了。

    麦迪森死了，在他里欧面前死了。

    被说死了？不。

    在麦迪森终于说出了他这个龙套和这一切故事的关系后，他的思想，没有了。

    “麦迪森呢？”

    啧，茜茜回来了。

    “这就是麦迪森！”里欧瞪了一眼茜茜，“你没长眼睛么！”

    茜茜在麦迪森的‘石像’前绕了两圈，“呃。他怎么了？”

    “他死了！”里欧现在实在不想再把炼狱中的死亡定义重复一遍，只说结论，“他死了！”

    “随便了。”茜茜摆摆手，视线已经离开麦迪森了，“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到底有多大？这里和外面有什么……”

    “坏了！”里欧一手抓起了茜茜，一手抓起了麦迪森，“我们需要出去！等这里无限扩张后就连我也出不去了！！”

    里欧已经跑起来了，拖着依然在制造残影的茜茜，和不再能制造残影的石像麦迪森。

    茜茜倒是平静的很，一边被拉着移动，一边问她自己的问题，“无限扩张？这里刚才是有限的吗？为什么我没找到边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炼狱吗？呃，你别光顾着跑，回答问题啊。”

    “闭嘴！”里欧不准备理会茜茜，肩膀上已经探出了另外的四肢手臂，和双腿一起触地的奔跑起来……

    这画面可能对茜茜这个少女造成了冲击，茜茜没有在多话了。安静被拉着脱离这个无限的空间。

    被色彩充斥的‘迷宫’。

    “现在我们去哪里？”茜茜再次出声了，“我先告诉你，我在等冈格罗啊，他们是我出去这里的关健，你别让我错过了。”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事实，迷乱视野的色彩又浓烈了一些。石像麦迪森如果现在能动，他大概能从这些迷乱的颜色中看到他自己‘思想’~

    “你出去？”里欧听到茜茜话中的某个点儿，“你不带麦迪森出去吗？？”

    “你不是说他死了么。我带个死人回去干什么。”茜茜倒是直白，在色彩的‘迷雾’中胡乱的转身，“我该往哪里走？”

    “你给我站住！”里欧盯着茜茜，即使没有那能够看破色彩的视力，里欧也能在五颜六色中看到茜茜——金色，这个圣徒丝毫不吝啬的展现着她自己的颜色，“麦迪森死了，你却只顾自己吗？！”

    “他都死了你还指望我做什么？”茜茜好像很理所当然，“快点儿，我知道冈格罗来炼狱和我来炼狱的时间在现世只有一天的差别，我不知道你这个炼狱是怎么反应时间的，但你最好别让我错过现世的时间线。炼狱的守门人，你不希望看到圣徒，我，在你的世界发怒。”

    “不！”里欧一个转身，消失在色彩的迷雾中，“这里不是现世了！这里是炼狱！我的世界！需要我？需要我给你指路？？哼！”声音，在微微颤抖的色彩中传递给已经彻底迷茫了方向的圣徒茜茜，“求我！求我告诉你怎么走向你要的未来！！”

    龙套的命运……自然是要反抗一下的。不然，麦迪森就是例子，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