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一 天堂山，不朽的意志与格罗妮娅
天堂山第一层，巨大云岛汇聚在一起，砌成突破天际的山峦。 这些云岛基本都是原野，大概是神力被抽取得太严重，看上去虽然草木旺盛，百花缤纷，却很难看清细节，像是投射在劣质幕布上的幻景影像。 白玉阶梯贯穿这些原野，向上延伸，一直没入云中。云层被金光映照，似乎云上才是真正的天堂山。 无数羽色斑驳的混沌天使身披镣铐，在纯白羽翼天使的监督下，往返于恢弘阶梯间。有的搬运材料，有的打磨石阶，或者在阶梯中雕刻神像。 那些神像造型各异，姿态庄严，却都没有脸。 原本是有脸的，现在没了。 金光云层上是类似虚空的世界，金黄瀑布自天顶降下，让整个世界充斥着安宁祥和的金光。 宏伟阶梯的主干在虚空中级级升高，直抵最高处那轮像是耀日的金芒中。若干分支在途中伸展，与一座座浮陆相连。 耀日之下，浮陆和虚空之后，无数符文堆砌起类似世界之墙的背景。那些金黄瀑布奔流而下，消散在背景之中，一点点让世界变得更为真切。 这里是天堂山第二层，秩序诸神的从神们将神国安顿在了这里，参与白金盟约的其他神祇则在这里建造了神殿。 无数天使穿梭其间，将堆积在云中广场的材料运上天幕高处那些浮陆，金黄瀑布正是由那里垂落。各类来自主位面的材料在浮陆上加工成各种组件，一点点的充实着虚空。 由无尽阶梯抵达最高处，那里本该是天堂山的第三层，现在成了秩序女神的神国。 秩序神国还没有与天堂山融为一体，因为第二层都还没有修不好，现在只是开辟了通道，可以由此直通秩序神国。 台阶尽头，神国门前，左右各立着一尊不知有几千米高的巨大雕像。 一座身着长裙，头戴王冠，手持长剑。一座身披铠甲，扶盾肃立。 雕像原本应该是有细节的，可现在都变模糊了，雕像上的面目也模糊不清。 大群天使在雕像的头部忙碌着，挥着锤凿，在脸上刻出轮廓。 每刻好一根线条，线条就扭曲起来，很快消失。 天使们麻木的继续刻着，重复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劳动。 穿透神国之门，原本的原野和建筑已经被纵横交错的金光分割，等待与天堂山融为一体。 秩序天使与神侍们来来往往忙碌着，跟特蕾希娅最初上神国的时候相比，数量已经是少了很多。 神国中心，秩序神座里，骑士、律法、贵族、欢乐等从神以及红龙银龙和风暴之神这些盟友的投影消失，高踞神座的金光身影晃动，荡开含义难明的嗡鸣。 那个原本与特蕾希娅一模一样的秩序女神，现在已经溃散成由若干团漩涡拼起来的怪异存在。 “吾会解决的，很快……” 秩序女神如此回应发来神念询问的其他神祇，这也是祂刚才向从神和盟友做过的保证。 祂失去了特蕾希娅…… 特蕾希娅的记忆还在，可没了特蕾希娅的意志，那些记忆就是幻景剧，根本无法化作自身的思维乃至智慧。 这不仅仅是失去了凡人之心的问题，而是神祇之心也失去了依凭，只剩一个目的，由特蕾希娅遗留下来的目的：修补天堂山，创建永恒秩序。 光有这个目的是不够的，还得有足以承载这个目的的意志。今神的意志都来自凡人灵魂的升华，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志，就只是个空虚的神座。 秩序女神愿意的话，可以在亿万信徒里任意挑选，选择合适的凡人，接引其灵魂融入到神座，从而获得新的意志。 不过祂还没有虚弱到只剩下神座，在神座上，在祂的神祇之心里，还残留着丰厚的资产。光靠凯姆的意志残痕，就能不依靠凡人升华的意志来支撑。 而且也没有凡人能令祂满意，凯姆最初也是凡人，凯拉斯卓是凡人，特蕾希娅是凡人。接受过这些凡人意志的神祇之心，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寻常灵魂不可能在这些伟大意志的废墟上升华出完整意志，更不要说承载起永恒秩序这样的伟业。 “这不是更好吗，这才是神祇可以永恒的前提。” “只要修补好天堂山，创造出永恒秩序，今神就可以不依赖凡人意志，成为独立的、完整的、永恒的伟大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秩序女神的思考细节凡人无法理解，可只要简化到从生命心态审视行为与目的的关联，仍然能明白祂的想法。 祂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细胞服从基因法则追求分裂，草履虫服从生命法则要生存，神祇追求的就是永恒。 人形风暴般的身影渐渐凝结，片刻后，一个美丽端正、威严肃正的女神出现，一看就并非凡人。不管从任何角度看，面目和身躯都毫无瑕疵，这样的完美只存在于凡人的想象中。 仔细审视那张面目，还残留着凯拉斯卓和特蕾希娅的痕迹，又有凯姆以女性形象出现时的细节，那挺直鼻梁和眼睛还跟某个光提名字就能破坏画风的存在很像。 这个身影刚刚凝结起来，面目和身躯的细节就又开始模糊，这意味着神国外那些雕刻神像的天使又得从头开始。 “看来还是需要依凭……” 祂感慨着，神念落到下方肃立的六翼大天使长身上。 感应到神祇的关注，大天使长跪伏下来：“吾主有何吩咐？” 不，这个不合适…… 意志强度没有问题，甚至比特蕾希娅还要坚定，但只剩下非常可怜的灵魂残片，不足以凝聚出完整的意志。而且曾经受辱的过往，对秩序神座来说也会是巨大的污点和缺陷。 要比意志强度，灵魂还要完整的话，神座上还有一个。 祂的神念落到殿堂角落里，那个还在不断重复着粉碎和凝聚过程的灵魂上。 祂已经不是特蕾希娅了，对那个灵魂并没有特殊的观感，更谈不上情绪。 神念流转了一会，祂做出了决定。 刑罚终止，红发少女的灵魂缓缓升起。像是作了一个极为漫长的噩梦，她的目光依旧迷离。 “吾比特蕾希娅更憎恶你……” “她居然把你这样一个丑陋、弱小、卑贱的灵魂留在神座上，以折磨你为乐……” “吾绝对不能容忍……” “去补天堂山吧……” 秩序女神挥手，地面升起金光，瞬间卷走了红发少女。 “秩序圣女只能帮助吾看到信仰之力的流向，无法再像人神合一时那样清楚所有细节，理解信仰之力的发端。” 秩序女神的神念又落在了头顶那熊熊神火上，特蕾希娅的意志还在的时候，神火对祂来说就是一座浩大的，并且时刻刷新着无尽数据量的数据库。 每一丝神火所含的信仰之力来自哪个凡人，那样的信仰之力又是来自对秩序的虔信，还是对神像的膜拜，或者是诵念神典、杀戮异端等行为。再细下去，甚至能分辨一个刚点亮秩序神光的学徒贡献出的最微弱的神力，因为女皇分身会以凡人的视角注视到那个学徒。 现在祂作不到了，祂只能看清传奇之上的信徒，只能分辨信仰之力在凡人中的涨落起伏。 跟以前人神合一的状态相比，祂其实更强大了。 任何凡人提到祂的神名，祂都会感应到，并瞬间了解几秒之内，范围百米内的所有话语。 祂可以将神念降临到任何一个信徒身上，对其赏赐、惩罚或者寄身。 祂还能以任何一个信徒为中心，感应周围方圆千里的情况。 但祂无法再理解凡人的心灵，无法分辨凡人对祂的信仰是来自形象还是其他什么，更无法再像女皇分身那样统治一个国家。 因为祂不需要了，作为旧时代的强大神祇，祂不需要分辨信仰之力的根源，不需要直接统治凡人。就如一片麦田，祂只需要关心整片田地的收成，不需要去过问和调理麦穗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无疑是很危险的，因为现在不是旧时代了。 只有修补好天堂山，创立永恒秩序，世界才会回归到旧时代。 “在这之前，还是需要有所依凭。” 秩序女神做出又一个决定，祂凭空一抓，手里多了件披风。 这是件暗红色的披风，上面还残留着若干更艳丽的红斑。 金光在披风上流动，那些红斑被金光融解，均匀的渗到披风里。 披风变得鲜红，飘到秩序女神身上，让祂正在消失的细节重新出现。 重新凝结出的面目看起来更像特蕾希娅了，不过鼻梁和眼睛还是保留了那个不可说的特征。 “很好，等艾莉尔进入秩序皇冠后，将她与吾的意志融为一体，再让她继任皇位，这样就能继续维持曙光帝国的统治。” “只需要……一年，最多一年……” 秩序女神端坐在神座上，背后的鲜红披风无风招展，角上用类似精灵文字的古文字写着名字：“不朽的意志”。 神国之外，台阶左右的巨大雕像上，天使们刻下的线条终于不再消失了。 空间深处，似乎看不到上下尽头的金光符文墙上，灵魂状态的红发少女四肢大张贴在墙上。 如同鲜血的金黄液体渗出身体，浸染得周围大片符文金光闪烁，聚起缕缕金黄光流向下飘落，最终汇聚成金光瀑布。 红发少女目光空洞无比，灵魂以类似心跳的节奏抽搐，她无意识的低低呢喃着。 “格罗……妮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