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二一 大败当头群鸟振翅与帝国溃灭之始
唐古斯神殿山，这座费恩世界主位面的“信息之巅”已经面目全非，原有的山头和建筑都看不到了，全被新建起的各式高塔围在了里面。 这些或粗或细、或方或圆，材料和色彩各异的高塔从山下拔地而起，靠着数百米高度连接成类似塔林的构造，像是风暴群岛旧都白银城以新的涂装重现。 某座用水晶和轻钢搭建起的高塔顶层，罗文娜-贝希米亚在布满屏幕和投影台的大厅里来回踱步。高跟鞋踩踏水痕白玉石地板的声音既响又急，正如在她心口上敲着的鼓点。 大厅里响起低沉而温和的男声，那是她迁移过来的塔灵：“主人，不管胜负，您的安全都没有问题。” “之前你还说过旗舰堡的庆典没问题呢”，罗文娜脸色发白，余悸未消：“结果呢？没想到那帮神棍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还好佐尔德给了我一点警示，问辛伯纳的时候他的回应也很可疑，我才跑出来的，不然就跟那些人一起被炼魂公爵干掉了！” “全都是大人物啊！光传奇就有十多个！我还是八级传奇呢，他们根本不在乎！” “他们的底气哪来的？不是……那位在上面发布神谕，他们敢这么做？” “旗舰堡我是逃出来了，等那位打赢了，我还往哪里逃？” “不行，你继续收拾东西，我得回……” 说到这罗文娜又使劲摇头，跟欧萝拉很像的大波浪长发飞舞洒动，衬得她的窈窕身姿如风中柳树般飘摇。 “风暴群岛回不去了，那里已经是海瑟薇的地盘。她的身份也非同一般，背后有什么暗月女士撑腰，跟那位面上闹得厉害，背后却勾结得紧呢。我跑回去，有很大可能被她当成祭礼送回来。” “哈德朗老家更不是好选择，王国已经没了，成了帝国的直属区。回那里可不是跑路，仍然还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 塔灵忠实的替她谋划：“后路的确要考虑，主人为什么不选择赤联那边呢？主人虽然和那边疏远了很久，可跟欧萝拉小姐的血脉关系还在，跟李奇的旧情也能设法重燃。” 罗文娜烦躁的道：“那不叫跑路！那也是送肉上门！” “去了赤联，我的财富，我的产业，我奋斗了这么多年获得的东西，全都保不住了！” “我还有机会的不是吗？我只是想避开这个风头，看清楚形势，再做出合适的决定。” “我不会轻易认输的，除非到最后没有选择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去欧萝拉那边。” 塔灵继续安慰她：“主人，不要把形势想得那么糟糕。您离开旗舰堡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这说明他们并不想跟所有人翻脸，只是抱着有一个算一个的想法。” “如果那位获胜了，帝国也就安全了，永恒秩序即将到来，还有什么必要再对您下手呢？” “如果那位战败了，那不管是帝国还是秩序教廷，处境都会很艰难。到那个时候，他们巴结您还来不及，怎么会再毁掉为他们源源不断提供财富的根基呢？” 罗文娜低低叹气：“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塔灵说：“所以还得看这场战争的结果……” 塔灵其实都是顺着罗文娜的思路说，它自身是不会思考的。 罗文娜暗暗点头，秩序女神打赢了当然是最好的。 只要自己装作没发生过什么事，教廷那边也不可能继续下黑手，相反还应该会在各方面补偿自己。 秩序女神靠着商业女神的帮助才维持住这个帝国，获得了跟赤联作战和修补天堂山的物资。在未来的永恒秩序里，商业女神必然要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己跟魔法师们发展出的魔导产业是促生商业信仰的源泉，没有广泛深入到帝国各个角落的魔导物品，光靠旧时代那些只有极少数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又能推动多少金蒲耳流通呢？ 所以，虽然魔法师们的力量来自魔网和魔法女神，但在曙光帝国里，魔法师跟商业女神是天然的盟友，商业女神必然要庇护她这样的魔法师。 没错，打赢了就不怕了。 可如果是输了呢？ 塔灵刚才的说法让她颇为不安，打输了，这个曙光帝国恐怕也要烟消云散了，那时候不是盼着秩序教廷和帝国两边要怎么笼络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到了那个时候，是投向赤联，还是神圣意志帝国？ 罗文娜摇头甩开杂念，不不，不管怎么选，都是动荡，都是巨大的损失。 大厅中的一颗水晶球骤然闪亮，踱步声停止，罗文娜急切的道：“刚接通！” 她派出的隐形飞舟终于抵达了战场，把战场的影像传了回来。 若干面屏幕同时亮了，看着充斥着各个屏幕的金光，罗文娜愣了愣后，惊喜的叫道：“那是神祇的本体啊！女神陛下亲自出手了！” 光影闪烁变幻中，罗文娜的笑容如花朵般渐渐绽放。 回想当年李奇跟她还有交往时，说她是什么“魔法资本家”的时候，语气颇为讽刺，罗文娜的笑容也多出浓浓的讥讽。 我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你们那条路是条死路。不管你们把凡人变得多强大，凡人终究是凡人，不可能与神祇抗衡。 就算你们有神祇撑腰，但当战争模糊了人神之间的界线，逼得神祇对凡人动手时，你们经营出的势力也就到了土崩瓦解的时候。 “李奇-普雷尔，魔法资本家又怎么了？” “不管你怎么鄙视我，我终究站在了胜利者的一边！” “在这之后，轮到我来鄙视你，把你和欧萝拉当落水狗一样拯救的时候了。” 笑容之花盛开到顶点，这时屏幕中银白光芒闪亮，压得金光黯淡褪色。 罗文娜的笑容僵了僵，再渐渐消失。 “不——！” 神殿山一角，最高那座水晶塔顶层轰然炸响，冲击波在半空荡开，洒落无数水晶碎片，还夹杂着满含不甘和恐惧的呼喊。 ……………… 诺顿总督区西北，若干座简洁的魔法塔构成了新的城市，跟旧时代魔法塔不同，这些高塔都是梯形构造，顶端又骤然拓宽，一艘艘飞舟升降不停。 数百位中阶魔法师在此建塔，开办工坊，汇聚为一座新的城市。因为大多数工坊都在制造飞舟，城市就叫飞舟城。 飞舟城中心，造型酷似风暴群岛白银城至高议会殿堂的塔林底层，上千魔法师聚集在大厅里，议论纷纷，同时义愤填膺。 大厅中心的信息台上，黄金巨手自天穹探下的立体影像震慑住所有人，原本就差“跟我来”的沸腾怨气也骤然消散。 “秩序女神投下了本体……” “这是神祇第一次对凡人直接动手吧？” “我们还是幸运的……” “不管怎么说，战争总算要结束了。” 嗡嗡声中，佐尔德有力的拍了拍身边一个青年的肩膀，用复杂难明的语气说：“小巴斯拉扬，不要伤心了，你父亲的牺牲是值得的。” 然后又愧疚的摇头：“是我不好，我没有把他带出来。当时我有所感觉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了。” 老巴斯拉扬的儿子小巴斯拉扬感激涕零：“侯爵阁下，您不必自责，您能安全的离开，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要再失去了您，我们散塔林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的回答让佐尔德颇为满意，昨晚他被海瑟薇点醒，仓皇跑路，不仅没有通知摩斯姆特，连陪同他去旗舰堡的几个伙计都没顾上，其中就有自己最得力的帮手，在散塔林会里德高望重的老巴斯拉扬。 他不是被吓得忘了，而是有考虑的。 如果海瑟薇的警告是真的，他四处拉人就是大肆宣扬，那可大大得罪了教廷，就算逃过一难，后面也没好果子吃。 另一方面，海瑟薇的警告，还有厄尔德希罗斯的暗示也未必是真的。如果自己理解错误了呢？那不仅照样得罪人，还会错过预定的好事。 让巴斯拉扬带着那些伙计留下就两全其美了，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皇帝也如约而来，旗舰堡聚会是真的庆典，那么让巴斯拉扬解释一下，自己再赶回来就行了。 这个安排非常周到，结果也不出所料，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心思自然不能跟小巴斯拉扬说，不过自己一回来就紧急召集大家，将小巴斯拉扬推上散塔林会的高层，也算对得起他了。 再看看投影中那只黄金巨手，佐尔德又暗暗叹息。 李奇那边的船，怕是要沉了，这下自己只能在曙光帝国跟海瑟薇这两条船之间挪移，能灵活转换的空间就小得多了。 “不该啊……” 他这么嘀咕着，李奇那边也有好几个神祇，更重要的是，特蕾希娅陛下的转世也在，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失败呢？ 在他的预想里，两边仍然不可能决出胜负，而他本人其实更希望银月之心能升上神国位面，让赤联获得再一个有力的支点。这样秩序女神虽然还在费恩世界占据着主导地位，却无法彻底消灭赤联。 当然赤联也不可能在这一战后就让他们的赤红女士取代秩序女神的位置，他们没有那样的根基。那么形势又会回到四年前那一战之后，双方偃旗息鼓，承认现状，在斗争中共存。 只有这样的形势，才是最有利于他佐尔德-米尔德恩的形势，三条船来回转换，利益才能最大化。 再看看黄金巨手下那零零落落的赤联战舰和战机，佐尔德心说，这就是冥冥之中，更高层次意志的安排了。 谁让赤联这么轻敌，主力舰队居然不在银月之心附近呢？ 谁让秩序女神舍得下这么大本钱，把数百高阶超凡者，包括十多个传奇都拿来炼魂，把旗舰堡传送到银月之心附近呢？ 赤联还是做了英勇抵抗，他们差点翻盘了。 可在秩序女神不惜用现场秩序信徒的灵魂开启屏障，投入本体后，所有抵抗都没意义了。 “李奇，走好……” 佐尔德心中流过悲悯的思绪，还有浓浓的缅怀，接着升起对前景的无尽憧憬。 大厅里的魔法师们前半段思绪不尽相同，可后半段却是一致的，都是如释重负之后，又满怀憧憬。 之前他们正为炼魂公爵不把魔法师放在眼里，干掉了包括巴斯拉扬在内的上百散塔林会成员而愤怒，因此而同仇敌忾。 现在不一样了，秩序女神获胜，曙光帝国永恒，他们也该放眼未来了。 这几年来，他们这些中小魔导工坊为帝国流汗流血，不就是为了争取一个更光明的未来吗？ 就是现在，他们培养或者雇佣的魔武士，还驾驶着他们自掏腰包造的战斗飞舟，在哭泣沙海、红石以及舰队城的上空，跟赤联的战机奋勇作战呢。 小巴斯拉扬高声说着，道出了他接班之后的积极主张：“看来我们散塔林会的飞舟，可以自由的买卖，自由的飞翔在帝国的天空上了。” 大厅里响起一片叫好之声，老巴斯拉扬和伙计们的牺牲，散塔林会的付出，必须获得回报，这是必须的，也是起码的。 佐尔德用扩音法术接着说：“不只是帝国的天空，主位面的天空，都该是自由的！还不只是天空，所有可以用魔法造福凡人的事业，对我们散塔林会来说，都该是自由的！” 叫好声更热烈，还有如潮掌声。 佐尔德抓起小巴斯拉扬的手，一同高高举起，向会员们点头示意，这一刻应该是散塔林会的里程碑，它将从一个松散的联谊组织，向更强大的，代表了融入帝国的所有魔法师，乃至所有愿意通过魔导事业谋取利益的有志之士。 佐尔德跟小巴斯拉扬正打着转的向人们回应，大厅里的喧闹骤然停止，人人都像是中了定身法，连神色都凝固住了。 察觉到大厅里的光影有了变化，佐尔德也呆住了。 他转头一看，信息台上的立体影像变了，银白与暗金光芒辉映，压住了之前的亮金光彩。巨大的女神自银月之心上升起，把要塞当作苹果一样抓起，应向秩序女神探下的金手。 金手破碎，秩序女神的宣告像晨星一样在每个人的心口上使劲砸着，让大厅上千人脸色煞白，颇有勇气的小巴斯拉扬都抽开手去找东西扶着，才避免了软在地上。 只有佐尔德站得依旧挺直，他神色变幻了许久，然后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尖叫：“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向秩序教廷讨还血债！” ……………… 风暴群岛，白银城中心，自由魔法学院最高层的密室里，海瑟薇跟冉娜的神色随着光幕中影像的变幻而变幻，当亮金消散，光幕中充斥着银白与暗金光辉时，两人的脸色也变得跟死人一样阴沉。 “秩序女神居然失败了……” “连本体都投进主位面了，居然失败了……” “简直难以置信，费恩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海瑟薇回过神来，不安的咬起了指甲。 冉娜却哈的叫起了好：“我就说过的，小红真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希望！” “在她的胡搞下，小银居然以另一个身份重生了！” “赤联这下又拥有了小银的神格，加上冥河女神，赤红神系初步成型了。” “哦，还有那个什么来着，还有什么万萌之主夏安，已经有五个神祇了。” “如果没有我们的话，小红还真的有可能成功！” “这是个大好机会！” 海瑟薇沉默了好一会，也缓缓点头：“的确是个好机会。” “秩序女神这下既没办法在神国位面压制赤红神系，也没办法在主位面遏制赤联，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修补好天堂山。” “如果我们……” 她看向冉娜，笑道：“看来你又得改回自由女神的名字了。” 冉娜摇头：“不不，海瑟薇，你的大局观还不够强啊。” “我说的好机会是，秩序女神既然只剩下修补天堂山这一招了，我们就应该继续帮祂。” “现在我们跟小红那边的矛盾，比之前还要大了。” “难道我们要坐视小红夺取费恩世界的主导权？那我们的自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相反，我们帮助秩序女神尽快修补好天堂山，在未来的永恒秩序里，我们占的份额就举足轻重啊。” “等永恒秩序创立，世界意志也就站到了我们这边。我们跟秩序女神、商业女神一起，把小红那边彻底打倒，然后……” 冉娜翘起嘴角，难掩兴奋的说：“再干掉本就衰弱了的秩序女神，不是更轻松吗？” 海瑟薇愣住：“你刚才不还在说小红有可能成功，你还为她高兴吗？” 冉娜摊手：“那是我意志中属于小黑……咳咳，夜女士的那部分在高兴而已，属于我自己的部分，却要伸张自己的道路。” “小红的确是有可能成功，可就算她拯救了费恩世界，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利益，我的自由在哪里呢？” “我们之间不需要掩饰，海瑟薇，你跟我的想法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海瑟薇叹气，的确一样。 “不过心里还是不好过啊，而且已经有阴影了。” 海瑟薇不甘心的道：“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花费了那么大代价，你都亲身涉险了，结果还是这样。就算永恒秩序降临了，你敢保证我们能够干掉小红和李奇他们？” 冉娜扬起尖尖下巴，不屑的道：“你不是神祇，你根本不懂得天堂山的存在，对整个世界有多大的影响。” “我可以这么说，天堂山一旦修补好，小红用来蛊惑凡人的那些力量和东西，都会大打折扣甚至变成泡影。” 海瑟薇还是不太确定，再看看光幕中，天穹的破口已经消失，帝国舰队剩下的战舰正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赤联那座要塞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组织起更猛烈的炮火，扫荡那些战舰，她发出深深长叹。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