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你来得太迟了
2015年8月2日。 晚上，21点45分。 武汉体育中心。 能够容纳六万名观众的看台上座无虚席，目之所及，几乎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 “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鼓，激昂的鼓声传遍了球场的每一个角落。 “哗啦……” 有人在挥动着巨型的旗帜，在晚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 但这种看似热情高涨的气氛，却隐藏着浓郁的焦躁与不安。 主看台的LED大屏幕上，正记载着如今的实时比分： 45分钟，上半场结束，中国0，韩国1。 那粒进球来自于伤停补时阶段，韩国队右路李在城内切后低平球快速传中，郑智拦截失误后漏给了身后的金承大，这位中场球员抢在门将王大雷出击之前一脚捅射、洞穿球网！ 看着那些欢呼庆祝的韩国球员，看台上的六万名现场观众、数百万名电视和网络观众，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陈昊在哪里？” - 主教练佩兰看了一眼身边的副领队郭冰炎。 后者眉头紧皱，一副不容乐观的模样： “他刚下飞机，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佩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球员通道。 - “由于受到航班晚点的影响，原本应该提前到达的陈昊缺席了本场比赛的首发，根据前方最新消息，就在刚刚，他已经乘上了足协方面的专车，全速前往比赛场地……” 解说员贺伟在中场休息时也得到了这一消息，他很快就告诉了守在电视机前的数百万观众。 但嘉宾徐洋依然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即使排除交通因素，陈昊能够在30分钟内赶到赛场，但他从头到尾没有进行集训，和队友也完全没有默契，甚至连适应场地、热身活动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一名球员，就算真的替补出场，又能有什么作用？” 贺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正在回放的上半场集锦： “今天这支韩国队显然让我们感到非常陌生，从名单上来看，中国球迷最熟悉的就是在恒大效力的后卫金英权，其他大部分球员基本都是K联赛的年轻人，首发11人中，平均年龄不到24岁，最大的是88年的金周荣，最小的是94年的权昶勋，练兵意图明显。反观中国队，35岁的老将郑智依然是绝对的主力，11人中只有武磊一个90后的球员……” 徐洋叹了口气： “我们排出的首发，虽然不是最强的阵容，但每一个人都是国家队征战多年的老面孔，但这样一支球队，面对韩国队的二线、甚至三线预备队，却依然不能占到一点便宜……” 贺伟想到了之前听到的消息： “这届东亚杯，国足确实遇到了许多困难，十天之前公布大名单之后，23名球员中就有10名球员传出伤病，以至于郑智不得不临时客串中卫，和他搭档的冯潇霆则带着低烧坚持出战，这样的组合确实没办法防得住韩国队的突击……” 这届东亚杯无疑是佩兰在国家队地位变化的一个分水岭，凭借着亚洲杯的表现，这位法国教练一度饱受称赞，但在这届赛事前，他却遭到了整个中国足球的诟病。 当国家队10名球员集体遭遇伤病时，身为主教练的他不仅没有关心病情，反而下达了一条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有人一律到集训地验伤！ 这是明目张胆地质疑，他认为这些球员想要通过诈伤而逃避国家队的征召！ 这样的质疑让他在球员之中的威信瞬间跌落谷底，而他的排兵布阵更是让外界捉摸不透。 ——阿根廷足协曾经就这样对待过梅西，所以梅球王在世界杯之后感到心寒并宣布退出国家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不愿接受这份委屈与羞辱！ 郑智客串中卫、冯潇霆低烧出战，或许都是无奈之举，但佩兰挑选了在联赛中漏洞百出的舜天边后卫，给本来就没有默契的后防线再次挖坑。 同时，他放着蒿俊闵、张稀哲等中场球员不用，却非要用王永珀、吴曦来担任组织串联的角色，这直接导致了中国队中场完全失控！ 后腰蔡惠康显然没办法一个人挑起防守和组织的任务，想要发动进攻，还要依靠站位靠后的郑智，而身为前锋的郜林则完全拿不到球权，只能和俱乐部队友金英权不断进行肉搏…… 佩兰或许也想不明白，距离亚洲杯只过去了六个多月的时间，他用的球员也基本上是之前的主力，但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半年之前这支球队所展现出来的积极逼抢、快速传递、穿插跑位……为什么现在全都没有了？！ - 15分钟之后，双方易边再战。 佩兰大概是昏了头脑，或许是已经被人架空，他没有加强中场的组织和控球，反而换下了上半场态度相对比较积极的郜林。 中场没人组织、没人拦截，你换前锋有什么用？ 你指望一个瘦弱的武磊去对抗韩国队的钢铁城墙？！ 第57分钟，王永珀后场带球被李在城断下，韩国边路快速传中，金承大突入禁区后却将球横向一拨，晃开了前来补防的郑智，高速前插的队友李钟浩挑球飞过出击的王大雷攻破空门！ 2-0！ 王大雷双手叉腰，鸟窝一样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郑智从网窝里捞出足球，却只能发泄似的一脚踢上了高空！ 佩兰重重坐在了替补席上，打出了第二个换人名额。 碌碌无为的于海被于大宝换下，后者被推到了阵型的最前方！ 不能说这支国家队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其实也多次将进攻打到韩国队的禁区附近，只不过临门一脚总是欠缺一点精度。 除此之外，如果不是对方前锋同样射术一般，再加上王大雷奉献了两次神勇扑救，比分恐怕早已经惨不忍睹。 第73、74分钟，韩国队连续形成攻门之势，金承大、李在城先后形成了单刀，却被终于睡醒的王大雷连续化解威胁，避免了比分进一步扩大。 出了一身冷汗的佩兰一脸呆滞，他听到了看台上响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喊声： “佩兰，下课！” “猪鞋，退钱！” 位于媒体席的杨一鸣就清楚地听到，身后一名年轻的球迷有些沙哑着嗓子发出了怒骂： “陈昊为什么不出场？如果不是要来看他，老子凭什么多掏一千块钱从黄牛手里买票？！” “退票！退票！” “中国猪鞋，解散解散！” 媒体席上的那些记者早已经十指如飞地敲打着各自的键盘，一篇篇妙笔生花的文章顷刻之间就要完工： “37年28战，1胜10平17负！恐韩还要延续多久？” “国足面对韩国唯一胜迹，此刻无人不想高指导！” “佩兰走下神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联赛丢球第四多的舜天凭什么贡献两名后卫？” “王永珀就是国家队第一毒瘤！” “万年关系户于海究竟凭什么占据首发位置？” “当代国内第一前锋（郜林）为何遭此羞辱？” “心不在焉？冯潇霆四次漏人竟成后防黑洞！” “老态尽显！且看郑智散步式回防！” “跑动距离比韩国队少一人！这就是国足的铁血精神！” “劲爆消息！佩兰赛前曾在武汉著名夜店狂欢！如此职业素养如何担任国家队主帅！” “整个7月没有考察一场联赛，佩兰真当中国足球人傻钱多？” …… 有些记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稿件发给了编辑，一待三声哨响，就能第一时间向佩兰和国家队开炮。 当武磊又一次跑出空当、但队友却一脚直塞送出底线的时候，佩兰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绝望。 他们明明在一起集训了一个星期，之前更是踢了十几场比赛，但踢出来的配合……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生疏！ 佩兰叫了一声自己的助教阿里·布姆尼热： “换人吧，阿里。” 布姆尼热应了一声，却也没抱任何希望： “谁？” 佩兰随便指点了一下： “用刘（建业），换下王（永珀）。” 尽管没抱任何希望，但布姆尼热依然一脸惊讶。 佩兰的最后一个换人……竟然要用一名后腰，换下一名进攻球员！ 为什么？ 这是什么精妙战术？！ 反向穆里尼奥吗？！ 布姆尼热想了五秒钟，依然没有明白佩兰的用意，最后也只好走向第四官员，准备申请最后一次换人。 他还没有走到中间，就看到了一道身影从球员通道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浑身都暴露在灯光之下。 布姆尼热吃了一惊： “陈？” 陈昊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用法语问道： “我们的换人名额呢？” 布姆尼热下意识点头： “还有最后一个！” “很好，五分钟后换人。” 陈昊点了点头，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白色T恤。 副领队郭冰炎、中方助教李铁、守门员教练区楚良等人几乎不分先后冲到了他的面前，如同见到主人的宠物一样将他团团为了起来。 陈昊从装备管理员的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因为快跑而冒出来的热汗，而后在主队的替补区域前开始更换球衣。 郭冰炎他们刚好组成了一道人墙，替他遮挡了外界的目光。 直播大厅里的贺伟却没有太过开心： “陈昊终于赶上了，从规则上来讲，他确实可以出场，但……没有适应场地、没有配合集训、也没有足够热身的他，即使匆忙出场，又能有什么作用？他甚至连时差都没有倒过来！” 韩国主教练、德国足坛名宿乌利·斯蒂利克当然注意到了那个姗姗来迟的新人。 身为严谨的德国人，他比任何人都坚信，足球就是十一个人的运动。 他看了一眼好像正在脱裤子的陈昊，抖了抖嘴唇： “还好，你来得太迟了。” 距离全场比赛结束，只有不到10分钟！ 你的队友早就无心恋战，甚至已经开始抽筋。 在这种情况下，你一个人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