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念想儿
那个检查的人,本就劳累,看到对方如此不配合,直接将刀抽出来。 周围的人一阵惊慌,都朝后退去,此人吼道: “清平县赈灾,是救济人的,我们负责救灾的大夫说了,活禽和牲畜最容易携带疫病,要是带着它们,这后面数千灾民都有可能因此死去,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听着差役喊完,这些原本激动的灾民,都没了动静。 死亡,曾经那么近距离的围绕着他们,水灾的时候,昨日还说话的邻居,第二天对面的房屋,已经消失在洪流中,人也没了踪迹。 还有逃难的这些天,路上走几步,就能看到,路边有饿死的或者病死的人。 一路上经过的村镇不少,大多成了空城,即便没有成为空城,也都吊桥拉起,禁止进出,防止灾民涌入。 唯独清平县接纳灾民,很多人奔走相告,都聚集到此地,听说这里不但每日舍粥三次,还给人免费看病,赠与衣物,帮着照看病人。 因此,他们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如若因为两只鸡和一只猪崽儿,让这唯一接收他们的清平县不再接收灾民,或者此地疫病大爆发,那真的是不敢想象的后果。 这些人的目光,从那差役的身上,瞬间落到老太太的筐上,老太太一缩脖子,毕竟也觉得自己做的似乎不对。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用衣衫捂着孩子的口鼻,走到老太太近前。 “大娘,你怎能如此自私,我们家中也有家禽,都没带着,毕竟逃命要紧,人家这里不让带,要么你丢掉,要么就别进这清平县,求你不要惹恼这些救命的菩萨。” 此言一出,周围很多人的矛头都指向老太太,老太太捂着筐子,赶紧将布盖上,一脸戒备地看向众人。 “休要说我,我不能丢这鸡和猪崽儿,这是我家仅剩的一点儿家财。” 一个汉子盯着老太太,一把将筐子抓过来丢在路边。 老太太赶紧追着过去,将筐子扶起来,周围的人伸手拦着汉子,怕他再度发飙。 那汉子很镇定,也没发火,只是朗声地说道: “咱穷苦人,旁的不知道,遭难了人家帮咱,咱就要守人家的规矩,不服管那就走,行了排队吧,如若进去咱也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各位差官明鉴,我们有力气。” 如此一说,刚刚围观的人,都乖觉地找到自己排队的位置,继续排队。 只有那老太太坐在一旁,哼哼地喘着粗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仁礼看得真切,刚刚这个差役表现非常不俗,如若处理稍有不慎,这就激起民愤了。 可他没有退让,将事情说得非常清楚,也坚决地表明了立场,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坚持的是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灾民考虑。 缓步走过去,分组消毒的工作继续着,马令善起身直直腰的空隙,发现了刘仁礼他们在后面,赶紧转身施礼。 马令善一脸的担忧,刘仁礼不过是戴着一个口罩,这样的装备,在这里太过危险,赶紧伸手阻拦。 “大人留步,您身上的衣衫不可以过来,这里是没有消毒的区域,人员流动性大,危险度高。” 刘仁礼知晓,周恒对这几个徒弟的培训相当严苛,他们执行的极为彻底,所以没有为难马令善,赶紧停住脚步。 众人听到马令善对刘仁礼的称呼,纷纷跪倒在地。 “给大人请安。” “多谢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大恩......” 刘仁礼环顾一周,抬抬手腕,示意众人起来。 “你们其中的青壮劳力,是否有木匠?” 人群中,稀稀拉拉有些人举起手。 粗略一看,别说还真不少,大约有百十号人,刘仁礼知晓这里面有滥竽充数的,有些只是学过几天也跟着举手了,不过用人之际,总比去济阳县找人快。 “那你们先上前来,让马大夫他们先给你们检查消毒,如若身体没有问题,就跟着衙役去城东的安置区,那里正在建设棚舍,因为流民数量超过预期,房屋极为缺少,需要你们帮忙,至于工钱会跟其他人一样。” 前面站着的一个木匠,脸上都觉得臊得慌,赶紧单膝跪地。 “大人千万不要提工钱,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是您救的,建房子也是安置我们这些人,出力是应该的,怎能要钱,你们说是吧?” 后面的人都跟着附和,刘仁礼点点头,看向马令善。 “马大夫先给他们检查吧,然后徐捕快带着人直接去城东,张主簿在那里带人去找他即可,你离开要交代好,此地的值守问题。” 马令善赶紧称是,刚刚威风凛凛的那个徐捕快,也跟着垂头施礼,他此刻有些紧张,没想到刘大人竟然能记住自己的姓氏,一时间兴奋的有些哆嗦。 “属下遵命。” 刘仁礼没耽搁,直接走了,一个下属被他安排骑马去找张主簿,拦住他别去济阳县,这里的木工基本够用了,如若能调动起所有人的热情,甭管会不会,大家都搭把手,速度能更快一些。 这边说得热闹,那个被丢出队伍的老太太,此刻又挤了进来,身侧的人都给她让开位置。 并非尊重她的年纪,而是她刚刚抱过鸡和猪崽儿,按照那大夫的说辞,这样是极为危险的,最容易得疫病,一个个捂着嘴让开位置。 老太太起身,还是抱着那个筐子,似乎想要趁人不备,继续钻入队伍。 徐捕快早就瞄着她,走过去伸手拽住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赶紧抱住头,惊恐地看向徐捕快,以为徐捕快要动手打人,毕竟所有官身的人都是如此。 徐捕快叹息一声,上下看看老太太。 身上的衣裙都是泥巴和土,几乎看不到原本的颜色,手和指甲也是黑黑的,脚上鞋子已经露出脚趾,隐隐的似乎掌心还有血迹。 徐捕快问道:“老太太你家里只有你一人?” 老太太点点头,依旧执着地抱着那个筐子,手指甲用力抠着筐子边缘的一个带子。 “嗯,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儿子在矿上砸死了,我和媳妇还有孙子孙女过活,洪水来的时候,我家房子塌了,后面的大树直接将她们娘仨砸在水里,我当时在山腰的茅屋看着菜地,眼睁睁看着救不了啊。” 老太太伸手摩挲着筐子,脸上没有悲痛的神情。 无力阻止家人的离去,那份无力感,让人唏嘘。 她拍拍筐子里的猪崽儿,说道。 “这猪崽儿是我刚抓的,小孙子最喜欢它,还等着养肥了杀了吃肉,那两只老母鸡每天都能下一个蛋,我的孙女就饿不着,这是念想啊,丢了连这点儿念想儿都没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