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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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汽车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机。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小姐。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小姐,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批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添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登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小姐,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望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小姐,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小姐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小姐拼命,顾小姐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批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 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小姐,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荫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修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不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问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小姐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样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一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坏,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身上全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