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等守狼烟,尔登繁故土!
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黄昏心中一跳,急忙对赛哈智道:“去看看,是不是鞑靼来偷营了。” 赛哈智也吓了一跳。 尼玛,老子刚从繁华京畿出关,就遇着偷营,这是要死的节奏啊,急忙出去,片刻后又掀开帘子进来,满脸喜意,“刚才中军大营那边传来消息,明日祭天后班师,所有士卒都在欢呼呢。” 黄昏:“……” 这么快。 一个朱瞻基就能立竿见影? 不愧是朱棣最喜欢的皇孙。 中军大帐里,朱棣站在一旁,看着伏在自己椅子上睡了过去的小男孩,满脸的幸福——这叫隔代亲。 这孩子一路劳顿,刚才和自己说话时就昏昏欲睡。 也是为难他了。 刚满了六岁,就从应天跑了数千里地来到关外。 朱瞻基为何会来? 当然不是老大话里说的那样是来学习行军打仗的,这孩子虽然喜欢军伍,但也不至于六岁就要开始到沙场走几遭。 老大把朱瞻基送来的意图很明显,让自己念在朱瞻基的安危,不要在关外打太久了——这里面的意思朱棣懂,而且很清楚。 在来北方之前,朱棣很清楚大明国库是什么样子。 平叛,西征,每一天都在花钱。 老大被逼得没法了,连这种无奈的劝谏招数都用了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国库确实撑不下去了,再打就要崩。 所以朱棣索性班师。 一则是朱瞻基的出现,再者么,这些时日和鞑靼交手,很是头疼鞑靼的骑军,硬撼又不一定打的过,好不容易出奇谋占据了上风,鞑靼一看落在劣势,调转马头就跑,明军又追不上。 真是满嘴毛而无肉。 先退罢。 等休养生息几年,四夷安定国富民强了,再来亲征漠北,到时候得把阿鲁台往死里揍,让你狗日的趁浑水摸鱼,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打了几个月仗的大明士卒一听要班师,哪能不喜悦。 该捞的军功捞了。 早点班师也好,反正当下局势,鞑靼也没有胆子再南下,有永乐陛下的威慑,边关这一二十年间应该是安稳的。 正儿八经的班师嘛,还是得祭祭天,告慰一下牺牲的将士。 当然,若是打了败仗撤退,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于是中军大营那边飞速运转,准备明日祭天班师的各项事宜,其他营帐,则依然保持着防卫姿态,并放出大量斥候——要回家了,可不能让鞑靼来捣乱。 黄昏和赛哈智躺在营帐里,聊天打屁。 说的话么…… 赛哈智绕来绕去,都被黄昏拉回到那十二个妖姬身上,黄昏的内心是真的骚动,怎么说呢,对西域美女确实有一种执念。 总觉得应该是迪丽热巴和古力娜扎那样的美人儿才对。 当然,黄昏还是比较谨慎的。 问赛哈智,“这十二个妖姬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别告诉我是靠你家族在西域的关系,从民间购买的啊,一个两个我还能相信,这可是十二个。” 赛哈智不屑一顾,“老弟你是怕老哥给你买的风流女子罢?” 黄昏嘿嘿讪笑。 大家心照不宣。 万一你是买的失足少女,这就很不爽嘛。 这样的女子,应天的风月十四楼不要太多……只不过不是西域女子而已。 但江南大家闺秀也是有的。 既有有趣的肉身,还有有趣的灵魂。 赛哈智呵呵贼笑,“放心,这些女子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卖身的良家女子,有那么一两个,确实出身不好,不过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点老哥可以保证。” 黄昏哦了一声,努努嘴,“这个呢?” 赛哈智压低声音,“这个是她家族犯事,本该要连坐的,我家族长辈把她保了下来,当做奴仆使唤,我回去看着姿色还行,恰好还学过大明官话,于是把她带了回来,这可是匹胭脂烈马,别看现在乖巧伶俐,高傲着呐,毕竟也是西域那边的贵族出身,老弟你信不信,老哥我稍微一个疏忽大意,她就敢拿匕首戳死我。” 又乐道:“这个你别想了,我的。” 黄昏立即坐正,“哎,咱兄弟间还说什么你的我的啊,你看我有伤在身,没个女子照顾,颇为不便啊,老哥你忍心?” 赛哈智立即道:“怎么就不忍心了,忍心的很。” 黄昏翻了个白眼。 第二日,三军齐聚,除了撒出去数十里的斥候外,所有士卒列阵在搭建的祭天台四周,朱棣身着冕服,牵着朱瞻基缓缓登台。 这个场合,一般来说只有天子和祭礼官登台。 朱瞻基没资格。 但朱棣还是牵着他的手,由此可见,朱棣是何等的喜欢朱瞻基这小子。 黄昏这只蝴蝶翅膀再怎么扇动,还没影响到皇孙朱瞻基的地位。 朱棣净手,焚香。 祭天台下,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祭礼官上台。 这个祭礼官一般而言,都是文臣,且得有大才之人,或者相应的官职,不过朱棣这一次来北方,带的文臣不多,像姚广孝都被留在顺天府,所以这个祭礼官挑来挑去,挑中了黄昏。 黄昏也没推辞。 又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就是宣读祭文而已,早就有人写好了,自己上去照本宣科,加点情绪渲染一下,达到洗脑目的即可。 于是瘸着腿上台。 展开手中的祭文,大声道:“维永乐二年夏,四月二十六日,大明永乐皇帝朱棣,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大明将校英魂曰,此战征榆木川,缘自夷狄觊觎大明重器,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朕秉天命,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敌军,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士族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官僚将校,皆为四海英雄,尔等或为流矢所中……” 念到这里时,黄昏还是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反正这些话都是朱棣给他自己撑面子的官方话,特别无趣。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班师的祭天文——其实关于祭天的文章,别说班师的,就是什么泰山封禅之类,他也从来不知。 但是下一句,黄昏忍不住顿了下。 黄昏声音大了些。 念着念着,感情饱满了起来,最后更是慷慨其辞,恨不得仰天长啸,“尔等或为流矢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刀剑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成名,今凯歌欲还,承临太平,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莫作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朕当表其功,勒于祖庙,汝等各家尽沾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聊表丹诚,敬陈祭祀,呜呼哀哉~” 话落,三军跪伏,齐唤万岁。 声震原野。 黄昏心中情绪亦是激荡难平,许久,才缓缓上前,将祭文放在祭台上。 他自己都没发觉,已是热泪盈眶。 朱棣一声长叹。 起身,牵着朱瞻基的手,来到准备好的祭台前,让朱瞻基跟他一起,从台上的木盆里,抓起一把黄豆,哔哩哔哩撒落。 对众多将士喊道:“回家!” 万人响应。 回家的声音,顺着草原的风,穿过原野的每一个角落。 阳光明媚。 回家…… 多么美好的词。 朱棣带着朱瞻基,身旁跟着纪纲、庄敬、丘福等人,翻身上马,率领大军班师,骑军殿后,最后则是缓缓后撤的斥候…… 黄昏么,有伤,比朱棣架子还大,坐的马车。 不知道是谁,轻声唱起了战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一呼百应。 顷刻之间,旷荡的草原上,响起数万人的大合唱,“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 数万儿郎,带着回家的喜悦,尽情的宣泄。 声音传荡不歇。 风徐来。 草青黄。 大军过后的草原,分外安静。 黄昏坐在马车里,走了片刻,起身盘膝而坐,望着身后那片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的广阔空间,看着天穹漂浮的白云遮掩住了艳阳,挣扎着起身。 然后对着后方,弯腰为礼。 我等先回。 壮士们,你等定要魂兮归来。 风呼啸。 空旷的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人站在云端,俯视着大地上蜿蜒的雄师,风声带来他们对未来的希翼,对幸福的憧憬…… 隐约间,似有仙人高声语。 边关兵戈处,我等守狼烟,尔登繁故土! …… …… 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有数骑。 阿鲁台站在最前。 身旁,是罕见骑马的谋士吴笙游。 远处,十数骑斥候奔来,旋即有人上了山丘,大声禀报了明军动向,一位将领立即上前,低声对阿鲁台道:“太师,朱棣班师了,无诈。” 阿鲁台叹了口气,颇为遗憾。 吴笙游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鲁台不解,“为什么?” 吴笙游道:“朱棣是什么人,太师应该清楚,以他的性情,若是不班师,这一场战争大概要打到下雪之后,可若是这么打下去,对大明不利,对咱们也不利。” 阿鲁台懂了,“但对大明更不利,要知道大明两线作战,平叛梅殷已经损耗极大,如果再敢和我们继续打到入冬,朱棣没死,大明就会先崩溃。” 吴笙游反问,“那咱们呢?” 咱们不放牧了? 又道:“万一朱棣穷兵黩武,广印宝钞,然后倾国之力打过来,且不说咱们抗不抗得住,就算扛住了,咱们也要大受损失,那么今年的寒冬,我们怎么度过?” 顿了下,补充道:“别忘了,咱们的敌人不止是大明,还有瓦剌和兀良哈,一旦咱们被大明打个千疮百孔,你觉得瓦剌和兀良哈是会南下,还是来侵吞咱们?” 阿鲁台苦笑。 确实。 这样打下去,吃亏的是大明和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却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 阿鲁台脑子里电光闪动,“大明如今步履维艰,朱棣不得已而撤兵,如果我们趁机南下,是否有机会攻破长城,进入关内,不求兵锋达到顺天府,去抢夺一番,也能让我子民过一个富庶寒冬,可行?” 趁他病要他命。 吴笙游摇头,“不可,不可欺人太甚,再老好的人,若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也会咬人,何况朱棣不是老好人。” 在朱棣看来,老子都班师了,你鞑靼还敢来兴风作浪,那就再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了,鞑靼和大明,必将有灭国一战。 不是你鞑靼灭亡,就是我大明崩溃。 朱棣是不怕的。 毕竟大明的骨架更大,撑得起。 但鞑靼不敢。 鞑靼一旦势弱,很可能转眼之间就被瓦剌和阿鲁台吞得渣都不剩。 吴笙游调转马头,“回吧太师。” 阿鲁台郁郁不甘心,调转马头,“咱们这就回了,来了一趟榆木川,什么都没收获,这么回去,如何给子民交代?” 吴笙游停了一步,等阿鲁台超过了他后,才跟上,笑道:“战争这种事,哪有什么收获可言,至少这一战,我们让瓦剌和兀良哈知道,我们是敢和大明硬撼的,他们今后对我们,多少会有畏惧之心,况且咱们现在的敌人已经不是大明了。” 阿鲁台唔了一声,“是瓦剌和兀良哈。” 吴笙游附和,“我读书甚多,太了解应天那群朝堂臣子的想法,大明经过今年的大事之后,两三年内不可能再对关外用兵,但他们也害怕兀良哈、瓦剌和我们形成一个统一的王朝,所以根据我的推测,大明那边大概率会封瓦剌和兀良哈,让这两部来掣肘我们,少不得会打几场仗,这可是机会。” 阿鲁台眼睛一亮,“若是我们趁机吞并了瓦剌和兀良哈……” 吴笙游哈哈大笑,“则有希望问鼎中原。” 阿鲁台哈哈狂笑,驾马狂奔。 甚好! 吴笙游看着阿鲁台远去的身影,盯着跟上去众多将领,缓缓的打开折扇,慢悠悠去骑马跟上去,不屑的啐了口气。 想多了。 就漠北现在的局势,就大明君王是朱棣这一点,漠北…… 永远不可能重现元朝辉煌了。 阿鲁台,你能守住鞑靼当下的辉煌,就是人间枭雄了。 一念及此,吴笙游很惆怅。 这一生,大概只能做个异乡之鬼了。 旋即哈哈一笑。 也好。 至少现在锦衣玉食,草原上的女子虽然不如江南女子水灵,但吹了灯也是一样的享受,何况草原女子更粗犷,床帏之事更放的开,也是别样享受。 我吴笙游很喜欢。 今朝有酒今朝醉。 况且鞑靼和大明就不打仗了么,觎准大明国势不好的时候,怂恿阿鲁台出兵,越过关城去肆虐一番,抢夺一些南方女子回来,也是很享受的嘛。 在大明是活,在鞑靼不是活了。 毕竟自己现在……是权贵了。 就该享受权贵的生活。 权贵的生活是什么? 生杀予夺的权势。 还有无数女人。 这两样自己现在都有了,好好的知足享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