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真夜VS狄岩

    我们在一处村中房屋落脚，隔壁还有一伙幸存者，里面为首的李二忆和胡雨以慰问的名义过来串门，二人环视了一圈之后，那个学生模样的胡雨倒先说话了：“那几个妹子呢？”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

    李二忆回手打了他一下，呵斥道：“就知道妹子！没出息的！”

    说完他又回过头对我道：“石兄弟，别介意啊！我这个小兄弟刚才对你的队员有点一见钟情，这会就情不自禁的想见见。请你见谅啊！”

    别看这李二忆穿的邋里邋遢，但说起话还知道拽两句成语。

    我笑着挥了挥手，请他们坐下，随后问道：“李先生来这有事么。”

    “是这样，”李二忆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说道：“在这世道，咱能碰见也是个缘分，我就带着兄弟过来坐坐，大家认识一下，以后还要互相帮助那！这是一点食物，请你笑纳！”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装了些鸡蛋方便面什么的，另外还有一个半瓶的白酒。

    “那就谢谢了。”我把袋子放到脚边，说道：“我们这的物资还有点乱，等统计好了，到时候也给你们送点。”

    “不用不用，石兄弟太客气了！”

    “呵呵，礼尚往来么！”

    “对了，石兄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二忆基本都在和我扯乱七八糟的事，但眼神却忍不住四下打量。

    通过这次对话，我大概判断出李二忆肚子里其实根本没什么油水，虽然他经常用成语和一些古语，但用的太过频繁了。他好像故意想把自己伪装成饱读诗书的人，但却只是弄巧成拙而已。光是他那双眼睛和魂不守舍的神情，就已经足够说明这人的人品了。

    后来师尧也回来了，和李二忆聊了一阵，大多是询问那些幸存者的、还有把大家聚集到一起的事情，李二忆没有痛快的同意，反而总是将话题引开。

    又聊了一阵子，李二忆开始问我，队伍里那些女孩都去哪了。我只是回答，她们很累需要休息，随后就把话题转开。他身边那个叫胡雨的男生对我们的言谈早就听烦了，坐在旁边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

    李二忆总是先和我聊一些别的，然后就打听女孩们的事，但他从我这又总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最后连他自己也没耐心了。

    “今日天色不早，各位早些休息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李二忆的表情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好，”我站起来说道：“李先生也早点休息，慢走。”

    李二忆点点头，一巴掌拍醒迷迷糊糊的胡雨，随后带着他走了出去。我跟着二人走到门口，这时值班的人已经换成了狄岩。

    “呦！走啊哥们！”狄岩爽快的说道。

    “是啊，辛苦了。”李二忆没什么精神，旁边的胡雨就更懒得说话。

    “行吧！慢走！”狄岩帮他们打开门。

    二人再道了声别就走了出去。我让狄岩把门锁死，随后一起回了房间。

    直到这时我才走去里屋，想叫小雨她们出来，结果一看，除了苏柒以外，其他四个女孩全都睡着了。

    见状，我只好嘱咐苏柒早点睡觉，她还想跟我申请去站夜岗，被我拒绝了，今天晚上有这些男的值班就够了。

    从里屋出来之后，我直接告诉众人我来值第一班岗，让他们都睡觉，等换班的时候我会叫醒一个。

    依旧嘱咐好小七，盯紧林秋宛那个大个子，随后我便拎着李二忆拿来的那半瓶白酒走出了房间。

    来到院子里，我拧开酒瓶盖子，直接把酒顺着墙根倒了个干净，然后将空瓶子倒立着放在大门口，如果有人偷偷开门进来，碰倒了瓶子我也能听到。

    院子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梯子，我把它扶正以后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这里的房顶是水泥板砌成的，很是平坦厚实。我先看了看隔壁院子里的动静，随后直接坐在地上，笔记本还放在小七那里，我现在也只能望着远处发呆。

    这里的视野不好也不坏，总算能看到较远一些的巷道，如果有丧尸接近的话也能很快就发现。

    我就这么呆呆的望着远处过了很久。等回过神来，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11：:40了。

    我拿出真夜，解开上面的布条，自言自语道：“今天，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愿，这一次能把我所有的顾虑全都打消掉。”

    此时的真夜有些奇怪，与过往不大相同。以前我在月夜下拔出真夜时，锋利的刀刃会反射出幽暗却又令人神往的光芒。可是这一次，无论我怎么晃动刀身，反出来的光都是灰蒙蒙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不对？”我看着刀身迷茫的说了一句。不过很快就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而已，哪会有什么想法。

    就在我刚要站起身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正在爬梯子。回头一看，是狄岩，他怎么上来了。

    “怎么还没睡？”我微笑着问道。

    狄岩没有拿着自己的弩，这让我有点诧异，他全身上下只带着自己那把砍.刀。

    “石磊，敢把你现在的想法告诉我么？”狄岩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一米多远的地方。

    “怎么了，这么严肃，不像你昂。”

    “别跟我打哈哈！”狄岩沉声道：“把你现在的想法告诉我！”

    “什么想法，你说什么呢。”我依旧是笑呵呵的。

    “别跟我装傻。”狄岩说道：“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狄岩顿了一下，说道：“好，那我问你！现在，除了小七、小雨和林月以外，你把别人都当作什么？你有没有把他们当做同伴？”

    “你没病吧你，”我哼道：“快去睡吧，你太累了！”

    “好好好，你不说我说！”狄岩挺胸抬头，用仅能让我们二人听到的声音，严肃的说道：“今天一天，你主动邀请了师尧他们加入，你放跑了那三个外国人，你主动去救了那个傻大个，你和那个明显是个色鬼的李二忆谈天说地，聊得那么开心。虽然我也只认识了你两天，但我知道你以前肯定不是这样的！太反常了！尤其是你今天几乎也笑了一整天！”

    “你到底想说什……”

    “你把一切想法都隐藏在笑容里了。石磊，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把师尧他们当做同伴，你只是把他们当成工具，可用可扔的工具！因为小七他们三人受伤了，你需要人手，但你已经不需要同伴了！所以他们都是你的工具！我注意到了，你在早上那住宅楼安排任务的时候，把他们全都分开安排出去了，一个也没留在屋里，因为你怕他们伤害你的同伴，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他们！刚才在你给小七缕那三个外国人的时候，我看到小雨曾经暗示你不要当面说，你却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为什么？因为你没有把师尧他们当人，他们只是你的工具、你的棋子而已，如果以后哪个人不顺你的意，或是等小七他们痊愈了，你随时会把师尧他们推进火坑！甚至会亲手杀了他们！所以你不怕他们听到任何事情！”

    “够了！”

    狄岩根本没听我说话，接着说道：“那个拆车门的傻大个也是个棒槌，我当时说他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也成为你的棋子，所以想把他赶下去！但他还睡得挺踏实！我也不管了！再说隔壁院子那些人，你那会被他们骂了居然也能笑得出来，但我看到你打量那些人来着，你是在找枪吧？当你发现他们没有枪以后就更放心了！我们谁都看到了那个李二忆心怀不轨的盯着我们队伍里的女的，但你也没杀掉他，为什么！因为你同样没在乎李二忆他们，因为你想杀了那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就在今晚，包括那个小孩！你全都不会放过！因为你的工具已经够了，你不需要多余的工具，你杀了他们，就可以拿走他们的武器，还有食物！”

    当听到狄岩说出这些的时候，我一句话也哼不出来，双手被气得忍不住的颤抖。

    “但你不能当着师尧他们的面动手，那样的话师尧肯定会阻止你，那麻烦就大了，所以你选择在晚上动手！你说你出来是值班来了，但其实你是想从房顶过去，把他们一个不留的全杀了！然后再放火也好搬走尸体也好，做到毁尸灭迹，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干的事了！是不是！？”

    “够了！够了！够了！”我怒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差一点就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你在昨天晚上，在你手刃自己兄弟的那个晚上，从一个冰冻冷血的男人，瞬间变成了阳光灿烂的大男孩，但却把所有的残忍与暴戾埋进了心底！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你可以骗过所有人……别他吗扯淡了！你别把人都当傻子！我告诉你，玩心眼你还差点，我能看出来，别人用不了多久同样可以看出来！到时候你个自作聪明的傻子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他吗闭嘴！胡说什……”

    “我胡说！”狄岩立刻站起来窜到我身边，一把拉开我的袖子，指着我的胳膊说道：“这是什么！？这是你昨晚用水果刀自己刻的，你以为我当时睡着了，其实我看到了，这是你让自己改变的东西，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契约！”

    我咬着牙怒瞪着狄岩，接着又慢慢下移视线，在我的胳膊上，有三个已经结疤的字母，bts。

    “你杀了自己变成丧尸的兄弟，你的心理也跟着改变，你不知道该往哪走，你不知道该相信谁，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你要坚强，你要冷血，你要保护这个团队！但其实你心里还是那么脆弱！你迷茫！你害怕！你怕再失去，即便这不是你第一次失去兄弟，但却是你第一次手刃自己的兄弟！你害怕再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所以，这三个字母是你自己给出的最后的选择，是你逼着自己铭刻在心的选择！你选择完完全全扔掉良心，除了小七，小雨，林月以外，你把所有人只分成了两类，敌人！和工具！这样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你笑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坚强起来了！但其实你已经变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的废物了！”

    狄岩的声音很是激动，但却一直都有所控制，就算有人站在院子里也应该听不清，但这些话语就如同巨石一样从高空重重的砸在我的身上，也如同锋利的尖刀一般扎进了我的心里。这让我从一开始的紧张、愤怒，渐渐变得虚弱、恐慌。

    “你敢说不是么，你敢说不是么！”

    面对狄岩的质问，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

    “你什么你！你先给我说说！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b…b…behindthe**ile。”

    “什么意思？！我让你说！”

    “我……我……”我瞪着眼又一次低头看向胳膊上的字母，不知道狄岩为什么对我的想法能猜的这么多又这么详细。

    就在我刚要说出bts的中文意思时，心中突然冒出了那种久违的血腥感，我一下皱紧了眉头，挥臂打开了狄岩的手将他推了出去，随后我立即站起来，提着真夜怒声道：“我草你吗！”

    狄岩被我甩的后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看见我手中的武.器，他愣了一下，随后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道：“我……跟你说，再这么下去，你脑子里就剩下怎么和人玩心眼了，那样的话这个队伍也就完了。或许我也只是你的一个工具，但是……”

    狄岩分别指了指两个院子，继续道：“一边是同伴，一边是女人和小孩，既然今天我作为***在这里，就必须要阻止你！”

    我没有吭声，心中的血腥感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窜到头顶，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我重重的喘着粗气，怒视着狄岩，慢慢将真夜举了起来。

    这时，狄岩也拔出了自己的砍刀——

    “石磊，你知道么……刀，也是会哭的。”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时常记起那一晚的对决。还有似乎能够洞彻人心的狄岩，以及默默站在角落的，小七。

    2013年2月6日，夜。

    过了许久，我躺在平房的房顶上，身子感觉像是要散架一样，又酸又疼，全身上下只剩舌头还能动动，真夜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轻轻的舔舐着嘴角的血液，我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在我旁边还有一位，正是狄岩。他呈大字型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嘴角同样流着血液，而整个人安静的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喂，”我看着月亮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心里想法的，像个蛔虫似的。”

    “我又不是瞎子，”狄岩闭着眼说道：“从我昨晚听到你在楼上的那个枪声开始，就一直仔细观察着你，然后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我可没有这种经历，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得好好监视着，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都不会漏掉。”

    我嗤笑一声，道：“那你这分析的也太悬乎点了。”

    “多一半是猜的，在观察了你一天之后猜的。”狄岩说道：“后来在我看过你的日记本以后，就可以确定了。”

    “你看过我的日记？”

    “恩，之前你说自己值班，你一出来，我就去七兄弟那看了看你的日记。”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从日记能看出什么。”

    “想法，字体。”狄岩说了两个词，继续道：“你以前的经历都写得很详细，包括自己的想法，但在昨天晚上，你在楼上动手之后，就没有写想法，而是直接写上被子盖住了……咳咳……还有你最后的结尾，把那么悲惨的离别只化为了两行字，然后又是一大段空白。”

    我心想这你也能看出来。

    狄岩接着说道：“最后一篇的字体也要比你以前写的更乱更潦草，说明你内心正在激烈的冲突着，但却又没有直接用文字书写下来，从这就可以看出，你肯定有什么想法是不能让人发现的，要蒙蔽所有人。如果用文字的形式写到日记里，没准就会被人看见。”

    这会的狄岩，话说多了就会咳嗽几声。

    听了他这回的分析，我又笑了，但这笑容里只有一些无奈。

    “我想知道，”我说道：“既然你发现了这些事情，难道就没想过扔掉我，自己和其他队员活下去么。”

    “想过，”狄岩痛快的说道：“我开始以为你已经没救了，虽然不至于取而代之，但也考虑过要不要把你推下去。不过今天你的一个行为，表露出了你最后的底线，让我觉得你还有点希望，所以才上来劝你，我不想你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恶人。”

    我看了看我俩现在的惨样，心想这还能叫‘劝’么。嘴上问道：“什么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