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人世间

    最怜人的美，在于凋零。

    ———题记

    夕阳西下。

    安城，西门，有两道人影，从一辆吉普车里走出来。

    一男一女。

    “哎！折腾了半天，白费一场，我们来这里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跟着她，走进一条小巷子中。

    “小蝶，你经常来这里么？”他问道。

    “是啊，怎么了？”雨蝶回头，瞪了一眼，“我就不能来这里啊，只有你徐小波能来？”

    “不是！”小波干笑，道，“这边鱼龙混杂，乱得很，你胆子还真大！”

    “我知道，你们这种小混混，是最爱来这里的了！”雨蝶娇笑，“因为乱嘛，你们可以浑水摸鱼！”

    “这你就错了！”

    徐小波跑到雨蝶面前，正色道，“我还真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一般都不会在这边乱搞，在这边讨生活的都不容易，下不了手，也没必要，只有蹲点抢劫的那种白痴，才喜欢在这片混，逮着一个是一个，我干的可是技术活！”

    “哟！”雨蝶嘴角扬起，“你还真了不起啊，敢问徐大师傅，你经常在哪混啊！”

    “哈哈，好说！”徐小波大笑一声，双脚一抖，说道，“你到东门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波哥啊！哥经常在夜场上混的，那里面不刷卡，只收现金，羊子多得很，随便牵几下，就能丰衣足食啦！”

    “切，波哥！”

    雨蝶白了他一眼，“一天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你，说，你和星语是怎么回事？刚刚人多，我给你面子，现在可以解释了！”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徐小波脸色一苦，扭扭捏捏道，“有一次嘛，她便衣去一家夜场查案，我不知道她是刑警，就把她钱包给摸了，她反应太快，我刚刚得手就被她发觉了，然后一直追着我不放，你不知道，追了我十条街，嘿嘿，最后没追着，我分文不取，钱包寄还给她了，可是后来，她每次见我，就像见仇人一样，我看她是女人，又不好和她动手，可是她越来越得寸进尺，我就骂人了……”

    “你骂她？”雨蝶错愕。

    “其实就说她几句！”小波打量着雨蝶的神色，弱声道，“我说她……她胸没屁股的，男朋友都找不到，所以，火气才那么大……”

    “咯咯咯！”雨蝶笑了，却暗自松一口气，“就这样，没别的了？”

    “天，你还指望有什么啊！”小波脖子一缩，“我看到她就怕了，还能有什么！”

    “这样就好！”雨蝶点头。

    “额……”小波一愣。

    有时候，他真弄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想一出是一出。

    两人肩并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然走到巷子深处。

    前面，有一处老房子，破旧不堪。

    “到了！”

    雨蝶推开一道门，小波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四合院。

    院子中，种满一些果树，有些还在开花，有些已然结果。

    “漂亮！”徐小波说道。

    “不觉得！”雨蝶摇头，“璀璨背后，总有看不见的凄苦！”

    一前一后，两人来到一个门口。

    雨蝶再次推开一道房门。

    这是一间堂屋，并不宽敞，摆放着一张陈旧的桌子，靠墙处，有一张木床，四壁空空。

    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带着红领巾，像是在写作业。

    “小伟！”雨蝶轻喊一声，走进房里。

    “咦？”小男孩转头，看到雨蝶，眼睛一亮，“朱姐姐，你来啦！”

    “嗯！”雨蝶笑着点头，坐在小男孩身边，“真乖，做什么题呢？”

    “画画！”小男孩腼腆一笑，“我想画一只凤凰，可我不知道凤凰是什么样，后来，奶奶对我说，凤凰就是朱姐姐的模样！你看！”

    “呀！”雨蝶拿起画本，蓦然一惊。

    画纸上，有一只五彩凤凰，正要展翅飞翔，扶摇直上，那姿态，风华绝代，特别是那双眼睛，一如此时的雨蝶。

    “这天赋，不得了！”小波蹲下身来，看着男孩，满是赞赏，“他应该去晨曦学校，那里有一个大师级画家在授课，陈曦费劲心思，花了高薪，终于请来了！”

    “我想想办法！”雨蝶点头。

    “呀，雨蝶小姐来了！”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个妇人，五十出头，已然白发苍苍，看到雨蝶，满是惊喜。

    “韩大妈！”雨蝶站起身来，“我随意走走，顺路就过来了，你们过得怎么样！”

    “谢谢雨蝶小姐！”

    韩大妈走到小男孩身后，叹声道，“工资已经发了，暂时还能维持，我半身都快进土的人了，倒是没关系，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

    “放心，我承诺过你们的，一定会兑现！”雨蝶说道，“韩大妈顾好身体，我先走了！”

    “啊！”韩大妈急忙道，“这就走了啊，我已经炒菜了，吃饭再走啊，雨蝶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的，你也要顾好自己！我知道你心里很苦！”

    “嗯！”雨蝶应了一声，摸摸小男孩的头，走出房门。

    “小蝶，他们是……”徐小波问道。

    雨蝶沉默。

    两人转了一圈，再次来到一个门口。

    这道门，大开着。

    同上间堂屋一样，一样的摆设，只不过，那床上，靠着一个女人，其旁，有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雨蝶站在门口，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

    她不愿打扰。

    直到，那个男子转身，准备把汤碗放下，才发现她。

    “雨蝶小姐，你怎么来了？”男子放下碗，急忙迎了上来。

    “嫂子好些了没？”雨蝶走到床边，握着女人的手，关切问道。

    “还是老样子！”女人摇头，看了男子一眼，“只是苦了他了，都是因为我，把他困在这里！”

    “嫂子别乱想，夫妻之间，就应该相互扶持，没有谁拖累谁，谁亏欠谁，何大哥努力点，日子总会慢慢好的！”雨蝶安慰道，“嫂子把心放宽！”

    “就是嘛！”男子说道，“你总是胡思乱想！”

    “要不是我，你现在都已经……”女子说着，竟然哭了。

    “哎呀！”

    男子急了，跑到床边，认真说道，“你才是我最珍贵的财富，再胡思乱想，我可要生气了！”

    “何大哥，工资收到了吗？”雨蝶问道。

    “嗯！”男子点头，“发了不少呢，明天我准备去弄个板车，卖水果，西门的那个王大姐，你们不知道，以前就是卖水果的，现在已经有自己的水果店铺了，我多向她取取经！”

    “好！”雨蝶起身，“好好的照顾嫂子，我先走了！”

    “雨蝶小姐常来啊，你也要好好的啊！”男子挥手，不停地喊。

    “好好的……”雨蝶摇头，神色黯然。

    这时，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抓紧了她的手。

    心里一震，她看着身边的男人，迈步向前。

    “我会好好的！”

    风，轻轻拂动，吹乱了她长发。

    她的脸，夕阳下，格外的红。

    他，抱紧了她。

    “他们都是我厂里的的职工！”雨蝶埋在小波心口，低声细语，“韩大妈的儿子儿媳，一场大火，全死了，留下一个小孙子，相依为命，她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厂里，她希望多做一点，多做一点……”

    小波没有说话，他听着，认真地听着她的话。

    “何大哥刚刚结婚，妻子被人开车撞了，半生不遂，肇事者逃去无踪，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几间房，还是我租的，可是我现在……

    还有很多中老年人，都是跟着父亲一起走过来的，都怪我经营不好，厂倒闭了，让他们大家无依无靠！”

    “哎，你还没放弃！”徐小波叹道，“也罢，你要疯，我陪你疯，既然老刘老杨不能做了，那我们自己干，现在都准备就绪了，计划一番，我们也能干成！不就是抢个银行么？”

    “先回家吧！”雨蝶抬头，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手牵着手，夕阳下，他们的身影，越拉越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