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情(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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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习惯喜欢的人,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题记 日落黄昏。 江若雪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忙碌过后的空虚与孤单感,犹如无边的巨浪,席卷而来。 她,仿若孤独之海上的一叶扁舟,在巨浪中飘摇,娇弱而无助。 是的,孤独!大海之中,她看不到任何可以靠岸的地方。 这时,天花板上粗略的纹路,忽然扭动起来,形成一张轮廓鲜明的脸。 若雪恍惚,她像是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疤。 正当她睁大眼睛,定睛望去,那张脸,已然消失不见,依然是那般死气沉沉粗略的线条。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他! 顿了片刻,若雪按下接听键。 “喂,有事吗?”若雪开口,声音不悲不喜,像是风吹过路边的枯枝败叶。 “我……只是问你过得还好吗?”男声传来,有些迟疑。 “我很好,就这样吧,我累了!”若雪放下手机,一声叹息。 一种无力与悲哀的感觉,笼罩心头。但并无悲伤。 他是她男朋友,确切的说,是曾经的男朋友。 一个月前,他们还柔情蜜意,而现在,却情同路人。 她走的那天,他终究来送她了,说的一句话,让她无言回答。 “为了一个虚构的男人,你抛弃了我!” 他是文学系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刚刚认识,她便被他的气质所吸引。 自然而然,他们相爱了,至少,她当时认为,是爱他的。 某天,他说要开始创作,把故事构架都设计好了,人物性格,情节发展都设定完整,他兴高采烈地拿着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初稿,让她过目。 最后,她大失所望。 人物的性格,情节的走向都设计好了,那这主角,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没有灵魂。 他,或者说它,只是作者的一个工具,任凭摆弄,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如。 蚂蚁力量虽小,却能辨识方向,找到归路。 修了四年的文学,他,依然只是一个写手,不是作家。 她认为,一个作家,塑造一个人物,如同孕育一个新生命,它的生活轨迹,作者不应该干预,作者应该只是一个看客,看着它的成长,这样,它就变成了他,或者她;这样,他们才能构筑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他们,才有灵魂。 生活本就这样,充满多变与惊喜。 她第一次走进校园,坐在课堂的正中间,周围遍布一群陌生人,看着她,犹如一只羔羊,那种对未来不可预测的无知,让她害怕和无助,爸爸妈妈在她恐惧中离去。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到她面前,笑着对她说:我们是同学! 她的爱情,应该也是这样的,充满未知,却让她怦然心动。 林荫小道中,她一个人抱着书本,正纠结明天的论文怎么写,这时,他出现了,告诉她,外面有家烧烤店。 他喝多了,他吻了她,带着浓烈的酒味,却依然让她沉醉不已。 这是若雪告诉男朋友的话,她觉得,小说,应该这样写。 你不能控制人物的生与死,甚至悲欢离合。 自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应该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男朋友并没有失望,依然坚持,但依然是那样,人物定型了,依然是他笔下的提线木偶。 但这没有影响他们的爱情发展。 她获得博士学位那天,他买了一瓶红酒,为她庆祝。 她很想告诉他,她不喜欢红酒。 灯光下,每当看到杯中翻滚的酒液,她感觉,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更喜欢白酒,特别是家乡的茅台,干净透明,如同那个人眼睛,清澈见底。 但她终究什么夜没有说,昏黄的灯光下,她闭着眼睛,把那杯红酒一口喝个干干净净。 眼神迷离中,他吻了她。 这事常有的事,但却有些不同。 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这是男女之间,本该水到渠成的事。 轻抚中,她褪去了她的衣服,他也把自己把脱得干干净净。 两人赤城相对。 她看着他,全身上下。可心里,竟然荡不起一丝涟漪。 他身材很好,肌肉结实,线条分明,但她的眼神,宛若盯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犹如审视着他小说中的人物。 人之美,在于神秘,人之精彩,在于探索。 然而,什么她都看清了,还没开始,她已然知道什么结果。 最终,她推开了他,自顾自穿上衣服。 他想强来,她就说了一句话:你现在,像是一头动物! 他黯然离去了。 临走前,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直到她离开那天,他才知道真相。 不知何时起,可能是男友让她斟酌他的作品开始,她总是忍不住构思,想起那个人,传说中,那个横刀立马的男人。 她不盲从于传说。 但他故事,让她深陷其中。 他把龙潭,东北,婺城,三个点连接起来,构筑了属于他们二人世界。 她主动忽略了,他一中那段惊艳的时光,湘西到内蒙那段绝地逃亡的岁月,她心里一直知道,那时候,有另一个她,一个比她更加完美的女人在他身旁。 她不想争抢。 时光回溯。 他十五岁,她十三,依然是那匹黑马,在崇山峻岭奔袭。 她贴在他身后,那冰冷的刀锋,让她害怕,但又无比神往。 龙潭峡,深邃而幽长,他想放下她,她摇头。 夜风浮动,两人一马,来到山顶之中。 他把她放下来,对她说,等我。 她轻轻点头,攥紧小手。 那挺拔的身影,背着长刀,一脚蹦开毒贩的房门。 煎熬的等待中,忽然,有枪声传进她的耳朵。 “远哥!” 她惊叫一声,已然忘了,她才十三岁,不管不顾,捡起一块石头,冲了上去。 正在这时,他出来了,满脸是血,一手拖着长刀,一手提着一个男子,杀气腾腾。 她跑过去,用手帕擦过他流血的伤口,她说,这是英雄的勋章。 回到龙潭峡,他往深渊下凝望,说了一句话:我们布依家人,不是蛮夷! 她问他看到了什么,他摇头不语。 …… 二十岁,他去东北了。 她悄悄跟了去,却没有看见松花江。 那年很冷,四周白茫茫。 长白山下,一片冰原,她找到了他,依旧那般,一个人,一把吉他。 从这头到那头,一连串孤独的脚印,依然是那身黑衣,在茫茫冰原中,醒目无比。 “远哥!”她呼喊。 那个人,身子一顿,蓦然回首。 一时间,她笑了。 那狰狞的伤疤,成了最迷人的标志,仿若是黑夜中的一盏孤灯,照亮了黎明。 她小跑而去,雪地上的脚印,连在一起,相守相依。 于身后,她轻轻抱住他。 “听说山上有百年人参,我去找找,炖鸡汤给你喝!” “我不想你这么奔波!” 低声细语,她忽然咬住了他的耳朵。 “我要做你的女人!” 他转身,吻住了她的唇。 轰! 一时间,脑袋轰鸣,他的呼吸,宛若潺潺小溪,从她干枯的心田上流过,一株萌芽慢慢生长。 他不停探索,让她欣喜若狂。 这才是吻,一如春风抚过大地,大地上,层层厚雪逐渐化开,地下的种子,要破土而出,不知道是麦还是黍。 就是这种感觉。 她,满面红光,躺在了冰原之上。 衣带渐宽,一股寒意袭来,却在转瞬间,一道温暖的身躯,包裹住她。 他们做爱了。 那一刻,长白山上,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长了嫩芽,那一刻,万物复苏。 她,从那一刻,在她心里,她真真切切成了他的女人。 …… 鹜城时光,他朴实无华,在工厂上班,她不再是那个万人羡慕的女博士后,她是一个工厂的销售员。 但每天,他总会送她一束花。 每一天,他都会变着花样,为她炒菜。 渐渐地,他们头上长满了白发,很奇怪,他们身体健康,却无儿无女。 有天,他对她说,还记得长白山下那片冰原吗? 她记得,只是印象中,只有两行依稀的脚印,还有两点纠缠的黑影。 …… “你……你们!你爱上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一个你构思出来的男主角!”男友惊呼,不敢置信。 “是的!”若雪淡然道,“我爱上了他!” 在他绝望的目光中,她拖着行李,信步走进高铁站。 她还记得,那天的晚霞,格外的红。 回到安城,她依然忘不了心里的那个他。 是的,她感到无力,感到悲哀。 舍弃一个活生生的男友,却去追逐一个近乎虚幻的人。 但她不伤感。 她还是来到了龙潭,一如传说中那样,她回顾着那个近乎真实的画面,于那座大桥之上,往峡谷凝望,她真的恐惧了,她终究什么也没看到,一如苍茫的未来。 看到那个女人时,她震撼,乃至于无地自容。 这世间,真有这么美的女人,仿若谪仙。 她看到了他的墓地,就在龙潭后山,依然那般流水潺潺,但这时,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她爱的,并非墓中那个人。 在她世界里,她和他年岁相当,实际上,他去东北的时候,才十五岁,她,也不过是个十来岁大的小丫头。 墓地里的那个人,并非心里的那个他。 她爱上的,是她想象出来的那个男人! …… “每个人,都习惯喜欢的人,变成自己喜欢模样!” 若雪睁开眼睛,她像是找到了答案。 只不过,她加深了这种迷离。 回过神来,再看窗外,只见一片血红。 那是火烧云,红了半边天。 她仿若又看到了那张带着狭长伤疤的脸。 “咚咚咚!”这时,有人敲门,郑勇的声音传来,“若雪,那个混账小子回家了,现在出发吗?” “等我一下!”若雪回应一声,走进洗浴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