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独

    很小的时候徐天钧便听过一个传闻，据说是隔壁县城曾经有一老者病死在了床上，在停尸数日后他的儿孙便请人将他安葬，谁知在抬棺的过程中棺材里竟然不断的传来异响。

    人们都以为他诈尸了，抬棺的虽然都是小伙子但是却也被吓得四散而逃，最后还是他的大儿子战战兢兢的打开了棺材。

    他的大儿子本做好了见鬼的打算，谁知见到的却是活生生的父亲。

    后来这老爷子吃喝劳作都与常人无异，而且又活了数年才死去。

    “原来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只是神与人还是不可兼得。”徐天钧低声自语道，有神印时他不能进入自己的肉身，但是当那鬼王将神印封印后，他反而算是活了过来。

    只是在肉身中呆的越久，他与那神印之间的联系便越弱，而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颜文君，听着村民们的祈祷，徐天钧终于下定了决心。

    丰柳村不能没有土地神，如今他也不愿只做一个书生。

    徐天钧的灵魂从身体中走出，然后那神印再次没入他的识海。

    他再掌神位！

    世间有无数人渴望重来一次却不能，而徐天钧却的确算是重活了，只是在人与神的这个十字路口，徐天钧还是选择了成神。

    也许哪怕重来，人生也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只是徐天钧却忘了一件事，世间凶鬼常借凶戾阴灵之气修炼，在那鬼王死去后，他的力量便全部遗留在了徐天钧的肉身里。

    有些变化发生在潜移默化中，便如徐天钧肉身的指甲似乎就变得长了一些。

    ···

    丰柳村傍山靠河，村民们赶集时必须跨过一条小河，小河不大，丰水期的河面也只有两三丈宽。

    在小河上还有一古老的木桥，木桥晃晃悠悠的晃荡了快六十年了，却仍能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它把每个村民送到河岸，然后又将他们迎回村中。

    不过夜晚的木桥却分外宁静，毕竟如今世间的夜晚已经是鬼怪的天下。

    只是就在这时却有一老者来到木桥之上，看样子他应该很熟悉这丰柳村，但他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没有走下木桥。

    这老者正是徐天钧的顶头上司——木元乡的神灵，他也是徐家多年的世交周青。他正有些不安的看向丰柳村的土地庙，片刻之后土地庙中走出一神。

    徐天钧亲自前面带路：“没想到世叔你竟然亲自来了。”

    周青好生打量了徐天钧一番，随后松了口气道：“按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你能封神我本该早些过来道喜，只是我出了神庙后却有一伙凶鬼拦住了我的去路，耽搁了我许多时间。后来我感应到丰柳村鬼气滔天，我心中十分担心你却无能无力，不过万幸你没有大碍。”

    徐天钧有些迫不及待的道：“让世叔费心了，我一切安好，只是不知世叔可懂招魂之术？”

    “略懂一二，不过想要招魂却需要死者生前的遗物为凭，你且带我去看看是要为何人招魂。”

    徐天钧将周青带回神庙，佳人的血液已经变得暗红，就如那凋零的玫瑰在泥泞的践踏中失去了曾经的光彩。

    只是徐天钧的目光却还是带着许多温柔。

    “唉！”

    周青轻叹了一口气，颜文君不过是一凡人，被鬼王所杀她的灵魂也随即破碎，在这偏殿中已经很难感知到颜文君灵魂的气息。

    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不过周青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周青取出一只毛笔，用笔在地上一点，那些凝固的血液开始融化。

    然后周青以血为墨，在地上画着召魂的法阵。

    当法阵快完成时有远古的呢喃在风中响起，似乎是母亲亲切的呼唤，在召唤远去的游子魂归故里。

    魂，归来兮！

    “她叫什么？”周青问道。

    “颜文君。”

    “那你便开始一直呼唤她的名字，不能停下。”周青吩咐道。

    十次，百次，数百次的呼唤后终于一个十分淡薄的影子出现在徐天钧的身前，虽然淡薄却依稀还能看出佳人的模样。

    “谢过世叔。”徐天钧弯腰行礼道。

    周青却摇头道：“不必谢我，她最多只能存留数息，还请珍惜这最后相见的时间。”

    徐天钧立刻对颜文君道：“真谢谢你，其实你帮不了我什么，我更愿意你活着。”

    “但这也许是我能唯一为你做的了，我，不悔。”颜文君笑颜如花，她也很高兴能看到徐天钧，在七月十五那一天，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徐天钧已是她的唯一。

    “你会记住我嘛？”颜文君又问道。

    “会的，永远会。”徐天钧肯定得道。

    颜文君又笑了，随即她道：“可惜，”

    剩下的话她再也说不来了，香魂缓缓飘散，犹如青烟散入天地，就此消失不见。

    徐天钧伸出双手，却只抓住了过去记忆中的点滴。

    从此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往后所有的相逢都只能在梦里。

    她，逝去了，魂飞魄散，再无半点存留。

    神体并非真实的肉身，徐天钧想哭却没有眼泪流下。

    神无泪，不是因为神不懂悲伤！

    不过徐天钧却读懂了她的可惜，她是可惜没有轮回，不能再约定三生，不然还能期待同赴奈何。

    “世叔，其实我特别难过。”许久之后徐天钧轻声道，他已是神灵，心中装的却不是喜悦。

    “我懂，其实人的一生便是不断接受现实的过程，小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满心以为自己将来会大有所为，甚至能改变整个世界。但几乎是所有的人后来都渐渐的接受了自己的平凡，甚至开始把希望与未来寄托在自己的后代身上。”

    “其实做神也差不了太多，做人是慢慢接受自己平庸的事实，做神要接受或者说妖习惯的是自己从来都是孤独的。”

    周青缓缓道：“我其实也有过父母孩子，但是慢慢的他们都死了，我是神灵，却不能庇护所有，最终只有我自己独居于神庙之中，享人间香火，品岁月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