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寄书返京
且说程寄书与灵璃一路直奔雁荡山，二人一身劲装，踏马驰骋于这片故土。 这雁州的姑娘，向来豪爽。 就像雁州的烈酒，入口芬芳热烈。 雁州城的风俗向来如此，姑娘若是喜欢一个人，必定会把自己绣的香囊挂到那人的马头去。 从城内走出城外，程寄书马上挂满了小香囊。 她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雁州姑娘表达爱意的确热烈，但若是她们知道自己表错了对象，会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怕是会骂死她。 这无奈里又带着诸多亲切成分，这是生她养她，爱过痛过的故乡，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能割舍。 二人出了城，很快就来到雁荡山下。 远远地就看见前方有一片梅林，灿烂如晚霞，骄傲炙热盛放于清冷的冬日，大肆朝世人展示它的美。 上次在彬州梅林，程寄书所见的梅花颜色都是淡淡的，就像那人一向遗世独立的存在一般。 而雁荡山的梅花，红的热烈。 在这漫山遍野的凋敝景象里，更为楚楚动人，风骨卓然。 宛如，程寄书的母亲一般。 回想小的时候，程寄书也曾听父亲说过，母亲年轻时极其爱红装。 她曾是塞外三州最美的两位女子之一，北朝皇室中也曾有人愿意为之倾尽天下，想换来红颜一笑。 听闻顾伯伯年轻时，也是母亲的追慕者。 直到母亲嫁给了他的好兄弟，程寄书的父亲程啸，顾谚也听从双亲安排，娶了一位贤良的夫人。 不过想来，顾伯伯也的确是很了解母亲的，这世间上有千万种花，对应千万种女人。 顾伯伯最后选了这个地方安葬母亲，也是一种成全。 程寄书穿过重重梅林，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墓碑前面，墓前空地很干净，也是灵璃命人每日来打扫的结果。 灵璃虽没见过程夫人，都说有其女必有其母，从程寄书的言行也可推断出，这位将军夫人，也是有巾帼之姿，为人处世颇受世人尊重。 来到墓前，程寄书只跪着，什么话都没有。 灵璃鼻子一酸，把脸偏过去，不忍看她。 程寄书的眼眶越发红了，眼泪一滴滴无声地落在梅林里。 有烈烈北风拂过，扬起一片花海，就像目前抱着她。 这些年来，程寄书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父母亲。 她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人可以治愈她失去血脉至亲的伤感。 就算是寒昭，就算是灵璃，就算是那个人。 这是一种无声钻心的痛，夜夜缠绕，直到你眼泪流干，站在阴影里哑着嗓子干嚎。 该怎么说呢？从哪里说呢？ 母亲，阿书很好。 但话一开口，却成了“母亲，带我走吧。” 这一声声的“带我走吧”，听得灵璃心里一直发颤，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原来姑娘心里，是这么的苦。 程寄书平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大家都忘了，这样的温和背后，是一个人默默忍受，撑着所有的苦痛，哽咽在喉头。 “姑娘，还请姑娘保重身体。”灵璃也跪下去，对程寄书拱手行礼。 程寄书只拉过她，埋在她的肩头无声的啜泣。 她好难啊，这样的日子，究竟要坚持到哪天呢。 死亡并不可怕，如果死了的话，就能与父母亲团聚，她愿意。 只是，诶，想到父亲的尸首至今都找不到，程寄书更加伤感了。 整个梅林里，除了程寄书的哭声，还有风声拂过，一声声像是回应着程寄书。 斯人已逝，又当如何呢？ 足足有半个时辰，程寄书才感到有些抱歉，自己竟然没收住感情，顷刻间都发泄出来了。 灵璃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的，她都懂的。 灵璃的人生不见得会更好，若非是程寄书出手相救，只怕如今她是活成别人的玩物还是被扫地出门的垃圾，都未可知。 程寄书擦干眼泪，恭谨地朝母亲的墓碑拜了三拜，心中的信念更为坚定了。 她要回金陵，先找到父亲的尸首，至少，要让他和母亲团聚。 然后，之前的计划，程寄书还是会做下去。 这南朝，既然昏君毁了她的家，那她便毁了昏君的家。 昏君从不把这天下当家，那这天下又怎么能由这种人做主呢！ “灵璃，我认真思考了一番。金陵那边想必现在情形大变，我要回去，刻不容缓。至于区区铁无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抓到他的。” 程寄书朝着灵璃吩咐道，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咬着牙，阴狠地说，“我要活的，他既然曾经背叛过雁云军，就该尝尝背叛的下场！” “是。灵璃定不负姑娘所托！” 灵璃也很坚定地回话，这铁无冥既然把老巢安在雁荡山，也不问问如今的雁荡山是谁做主的？ 接着，二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雁州部署的各项事宜。 临走之前，程寄书给雁州各个旧部都亲自写了一封信，以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感激与敬佩之情。 直到黄昏时分，程寄书便出了城。 此时天边晚霞如火一般灼烧，灵璃看她换了红衣纵马出城，宛如画中人一般。 这个女子，真的是让太多人牵挂着了。 程寄书也知道，虽然自己没有了双亲，在她身边爱着她的人还是很多的。 只是她心里仍旧有些遗憾，此番来取匆忙，不仅没能与雁州各个旧部会面，也没能见上雪姨一面。 她想给雪姨留下什么特别的礼物，这上下搜寻一番，发现只带了那颗鲛人泪。 掂量了一番，程寄书命人把它送给雪姨。 既然都决定与桓王的孩子不再有什么交集，就不要留着信物，让自己有牵挂。 虽然这礼物略微奇怪了点，好歹价值连城，也算很有心意了。 这些年下来，程寄书每年都与雪姨有一两封书信来往。 毕竟救过她，程寄书是知恩图报之人。 听说雪姨有个孩子比自己没大多少岁，可惜母子二人分离两地，早已不知对方过得好不好。 程寄书心想，这回若是到金陵，也要留意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