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妓、红绫、冷玉(三)
拨动琴弘,靡靡仙乐从她指间流出。 仿佛有一副画卷,随着仙乐缓缓展开。 画卷中,有深山,翠林,阳光,流水,兔跃,鸟鸣,花香…… 说不出道不尽的宁静与深幽。 那里远离嚣喧,远离红尘,与世无争。 邀月楼中,众人皆是被仙乐的迷,心旷神怡,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无独有偶,此时三楼一张桌子上,有两人却是格格不入。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散漫地躺在大椅上,无精打彩地将花生米抛得几尺高,不偏不倚地落入口中。他一边吃着,一边望着大院中的天空发呆。 还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子,脸色黯然心事重重地自斟自饮,大半壶白酒下肚,女子脸颊微红,醉眼朦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猴子无聊地瞥了一眼台下,恰巧撞见抚筝的青衣女子不经意间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这世上的男子,看见美丽的女子,而女子的目光恰巧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时,都会以为女子也在看他。 其实,不过是男子自作多情。 而他,只是一只猴子。 大抵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青衣女子的目光是真在猴子身上停留盼顾。 猴子顿时生出几分玩味,极具侵略的目光肆意地与青衣女子的视线撞在一起。 青衣女子一边优雅恬静地抚筝,一边坦然地朝着猴子嫣然一笑。 以猴子的眼光,这女子果然是极美的,丝亳不比玉儿逊色。灵秀中又朴素简约,在这红尘之中,出淤泥而不染,好似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 猴子见过不少仙子。 仙子的确美,却单一陈乏。不像凡间女子的美,美有千万种,独具一格。 女子浅笑着,葱白的指尖如幻影般在古筝上跳跃着,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筝声分明骤急,却如流水,更加的清幽。 邀月楼中的众人,像是被筝声勾走了魂魄,忘乎所以,完全不能自拔。 然而,总有着不和谐。 原本一脸玩味的猴子,忽然气息一凛。 离得他最近的玉儿忽有所觉,身体一颤,她抬起头望着猴子,脸颊酡红,双眼迷离。 “原来是你。” 猴子微眯着眼,盯着楼下拔弄古筝的青衣女子。 一丝丝青色的灵力伴随清幽的筝声,从青衣女子指间溢出,在邀月楼中扩散,让筝声更具魔力。 那是一丝丝微弱的木属性灵力。 而诡异的是,猴子在那灵力之中,竟嗅到了一种淡淡的妖气。 正是猴子之前寻而未果的。 只是,这妖气只是为增添筝声的渲染渗透力,不仅与人无害,反而有益。 “有趣。” 猴子盯着青衣女子,目光闪烁。 一曲终尽。 众人仍陶醉在筝乐中,不可自拔。 青衣女子盈盈一礼:“诸位,曲己尽,邀月告退,来日再会。” 众人纷纷恍悟,邀月楼由极静到极动,顿乱成一锅粥。 “邀月姑娘,我等还未赏析哩,姑娘不是有言在先,道出你心思者,可与你共度良霄?” 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叫住青衣女子。 “邀月弹奏中途,筝声为媒,已寻到心属之人。所以今天的筝,只为一人而抚。诸位,抱歉了。” 青衣女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解释完,便离了台。 “是谁?倒底是谁?” 许许多多的人不顾风度地吼了起来,他们红着眼,想要找出青衣女子口中之人,把他生撕活剥。 甚至,有好几人因此扭打在了一起。 混乱中,一个黄衫丫鬟穿过人群,扶着楼梯而上。 众多的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邀月的贴身丫鬟。 一直爬上三层。 猴子若有所思地冷笑着。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邀你到内阁一叙。”黄衫丫鬟笑嘻嘻地朝猴子挤眉弄眼,显得古灵精怪。 “凭什么是他?他长相一般,举止也粗卑,更无才情。邀月姑娘怎么会看上他?丫头,你是不是搞错了?” 慑于猴子之前的嚣张与有恃无恐,并没有人敢上前找猴子晦气,只是远远地嚷嚷着宣泄不满。 “不,你不能去。” 微薰的玉儿忽然一手抓住正欲起身的猴子的手臂。 猴子挑着眉,等着玉儿的解释。 “她是一个女人。” 玉儿将女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她虽然喝了不少闷酒,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她将“人类”两个字换成了女人,猴子应该听得出来的。 “我知道。” 猴子淡淡道。 “你不就是看她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吗?” “我也会,我跳给你看。” 在猴子诧异的目光中,玉儿忽然冲出楼台,抓住立柱上的红绫,从三楼一跃而下。 在水帘洞修行数日,玉儿已经有了炼气初期的修为,两丈高的地方,借助红绸,到也难不倒她。 踏空漫步,只见她身轻如燕,衣襟起舞。青衣轻扬,娇容呈现。玉靥嫣红,端是勾魂的美丽。 落地后,她扯断红绫,缠在手腕,登上舞台。 完全不需酝酿,她便与舞台化作一体。 不仅是手与足,腰与陪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都化作了舞。 没有语言,没有伴奏,只有纯粹的、极致的舞。 红绫击空,漫卷翻涌,红影如幕。仙女的舞,让人赏心悦目,青衣女子的舞让人不可自拔。而玉儿的舞,却像残霞,又像火一样在燃烧,赤霞裹身,焰火流转,仿佛要将她化为灰烬。 没有声音,却又价佛爆发着嘶声力竭的呐喊。仿佛有一团火,在每个人的胸中燃烧,又无处宣泄,无处安置,无可奈何。 然而,明明赤火烧得了热烈,却让人感到透骨的悲凉,与冷。 原来怒气冲冲的众人,瞬间就被玉儿的舞所震撼。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揪动着众人的心,他们莫名地鼻子一酸,悲从心生。 无数的公子哥和大佬爷们,在不知不觉中,相继泪流,满面泪痕。 多愁善感的女子,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猴子用指尖捻起眼角还未来得及落下的一滴水珠儿。 “这是眼泪?” 猴子深深地锁着眉。 道心如金,凡心似铁。 他为道心,他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冷玉’?!” 黄衫丫鬟惊叫出了声。 “大火裹身,心里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