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那年，那日，那时节
又到了大学同学聚会的时节，今年聚会的主题是“庆祝毕业5周年”。曾经的同窗故友们大都回到母校参加这次聚会。 那些曾经一起牵着手走出校园的人，如今再次相见，却连同学之间的点头一笑都显得非常奢侈，或许是过去太年轻，或许是过去太冲动，又或许是当年思考得太少了吧…… 走在久违的校园里，呼吸着校园的空气，像是刚从沙漠里旅行归来的人终于能一头插进清澈的山泉里似的，那般清凉，那般静谧，那般透骨的舒爽。不远处，绿湖旁，草芬芳，春波荡，柳飘香，现如今，不知多少人断了九尺肠。那年，那日，那时节，你我或许早忘却，忘却忘却而非忘却，只是忘了却还记得更深切。 凭栏扶杆，借时光之手，抚摸我尘封的记忆，那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往事，如今再现……一阵清风袭来，吹乱了李唤飞的思绪，他的眼睛里，掉出一滴眼泪，或许是鼻子酸楚的缘故，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子。湖对岸，一对年轻的男女，正相互依偎着，好像在说：“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毕业了……” “不知细叶谁裁出，三月春风似辣椒。”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一号大嘴”吴超群还是那样惹人讨厌，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潜到李唤飞的身后，高声赋着他的“诗”，他大笑着，“怎么，又想起你的那位冰儿啦？哈哈……” “没，我是想起你了。”李唤飞赶紧集中精神的振作起来，他戴好眼镜。 “想我个毛线圈，想我会辣眼啊？”吴超群大笑着。 “何止会辣眼，还会辣耳朵呢。”李唤飞说着，追上去要拧这“一号大嘴”的耳朵，可他跑得还是那么不要命的快…… 在学校的操场上，很多女生都在自拍着，合影着，她们还是那样美丽动人，还是那样活泼可爱，只是如今，在她们周围早已围上了属于自己的“篱笆”——老公和孩子。记得曾经，她们的成绩是那样的优异，就像现在的生活一样，幸福而美满着。 “集合了集合了。”班长关高志还是那样的大嗓门，曾经，最讨厌的就是他的声音，一听到他号召集合，不是搞劳动就是开啥会，而且，什么事都得听他的安排，那时候想的是：大家都是同龄人，没有谁比谁特别的出众，凭啥都得听你“发号施令”啊。而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口气，却是格外的亲切，格外的有号召力，现在的关高志，不但是某上市公司的高管，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他笔直的西装加领带，看上去是那样的精神、帅气。 “同学们，都到齐了吗？没有到的同学请举手。”班长扯着嗓子喊，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面带微笑。 “班长，这个玩笑你都跟我们开了四年了，能不能换个新鲜一点儿的。”有女生回答。 “呃……我怎么记得这个玩笑我已经开了九年了。”班长说着，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军训那会儿，班长第一次跟大家开的这个玩笑一样，笑得特别欢乐。 “班长，你的‘基友’华江南呢？他这次好像没回来。”后排有同学问。听这声音，好像是苏洪同学。 “谁说我没有回来。”华江南抱着他刚满岁的孩子跑进队伍里，“刚才我儿子拉粑粑了，丫的，我的手现在还有味道呢，不信你闻闻。”说着，他把右手伸到旁边的同学的鼻子前面晃了两晃，吓得同学们四处“溃散”。 “唉呀，我的也拉了……”又有一位女同学大声叫了起来，她抱着她的小孩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这个女同学，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名字，她到底是谁呢？ “咦，刚才那位女同学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怎么对她没印象呢？”吴超群大笑着问。 “他丫的，那是我老婆，你怎么会见过，她以前在浙江那边上的大学。”陈成武一脸“严肃”的“怀疑”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吴超群看，大声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在哪见过？如实招来。”顿时，大家伙儿好像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了这种成年人的“怀疑”，又一次乐翻了。 “呆会儿没有家属要照顾的同学辛苦一下，去会议室帮忙布置会场，让我们的班主任再给我们上一堂课。”班长说着，全班同学都欢呼雀跃起来，“单身的男同志请出列。” 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无私的荣耀感还是单纯的想配合班长的工作，李唤飞、吴超群、欧阳凡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站到队伍前面，三个哥们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唤飞你滚，休想占有我们单身万岁的光。”吴超群把李唤飞推了回去，同学们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李唤飞，少装”，“李唤飞，我见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过的”，“李唤飞，你老婆叫你回家抱孩子”“李唤飞，你儿子也拉粑粑了，快过来”…… 李唤飞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劳动最光荣，今天我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今天算是个彻底的单身嘛。”而事实上，他已经单身了快5年了。 说是布置会场，其实就是开开灯，整理整理麦克风之类的杂事儿。用不了三分钟时间，会场就布置完毕。 上课的时候，曾经在课堂上睡得最安静最安逸的同学，这时候却是最忙的了，他们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他们——上课不是哭就是闹，整个教室里，最热闹的也是他们一家。 说是上课，其实就是班主任跟大家聊聊家常，谈谈体会，说说生活，叙叙旧罢了，同学们想要的，除了同学之间、师生之间的叙旧之外，更多的是想再次回味学生时代的学习生活。然而现在，家长那“锣鼓喧天”的哄逗孩子的声音，故友之间嬉闹的声音，同窗之间切切私语的声音，全然体会不到过去的学生生活了，这就像在现实的生活里，在繁华喧嚣的世界中，在物质生活的压力下，没有人还有心思去体会曾经的豪言壮语和雄心壮志一样，大家都只能选择顾此而失彼了…… “老班，快下课了，您再给我们送一句话吧，期待我们下一个五年的再次相聚。”也不知过了多久，班长站起来说。 班主任依然是那个特别爱笑的班主任，他每次笑起来，在他眼角的位置，总会显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记得大二的时候，因为太多同学逃课，班主任很生气的微笑着说：“喜欢逃课的同学我真的不能理解，所以，我要把他们的名字全记下来，等到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候，我让他们都来教室，我全天候的好好理解理解他们。” 这时候，班主任已经走上讲台，他现在笑起来，眼角上的皱纹比以前多了好几道，“同学们，大家都还好吗？” “不好。”全体同学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声回答。说完，大家伙儿大笑着。 “不好就对了。”班主任刚说完，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因为你们也有父母，因为，你们现在也在为人父母，你们知道不好，说明你们都是很称职的父母。”顿时，教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如果，说到工资收入，我突然觉得，我不知道我还能送给大家什么话，因为在你们当中，工资比我的高的同学太多了，而且高很多。” 班主任说着，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小孩的哭闹声。 “我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不‘高’，我梦想有一天，我所有的学生的收入都比我的高。”同学们听了，鼓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我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不‘大’，我梦想有一天，我所有的学生的房子都比我的大。”同学们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我还有一个梦想，这个想不‘上’，我梦想有一天，我所有的学生的事业，都在我之上。”同学们再一片热烈的掌声，“我最后还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既高端又大气又上档次。” 同学们听了，都睁大眼睛满满的期待着。 “我梦想有一天，你们能把我这不高不大不上的梦想，传承给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班主任话音刚落，同学们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传承”，这是李唤飞毕业以来，第五次听到这个词，班主任所说的传承，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高贵的博爱，也是无私的大爱，这也是班主任最高的人生理想和奋斗目标，人生的意义，莫过于此。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以这样的“大爱”作为终身的奋斗目标，但至少，当我们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能理智的知道，我们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是要征服天下，是要征服自己，还是要征服面对的某个困难……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在生活、事业、感情的迷茫中走失，走丢，走没了…… 也是那次聚会让李唤飞深切的感受到：迷茫，就是磨砺自己、突破自己、提升自己的过程…… 下课后是聚餐活动，餐后，同学们各自散去。 晚上，李唤飞再次见到了他的老朋友何金平。 何金平此时也已然成家，他还是一个准父亲。这次见面，他已经没有5年前的兴奋和活力了。 在宾馆里，两人彻夜长谈。 “是啊，你们在外面也不容易啊……”听了李唤飞的一番经历后，何金平长叹了一声，“做什么都不容易。我现在，一个月三四千块钱的工资，在这个连四线都排不上号的小城市里，有老婆，有小孩子，没有车吧，周末又不方便回家照看她们，有车了吧，要还车贷，要养车，买房的事不知要何年何月我想都不敢想。就这么点儿工资……” 听着，李唤飞突然调皮的笑了笑，“正值你有这样的压力，如果现在让你去处理一起交通事故，让你赚一把钞票你会不会动心？” “这个怎么可能。我们穿上这身警服，就要忠于国家、忠于法律、忠于人民！人不能没有敬畏之心、忠诚之心！”何金平坚定的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可能还在这边上班几个月吧，到时候我会辞职去福建那边投奔我堂哥了，他在那边开了公司，我要去跟他混，那样收入会高一些……” 第二天离开学校，何金平开车送李唤飞去动车车站，而此时，李唤飞已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但从那以后，每当他在人生、在事业上迷茫的时候，他的耳畔，总会响起老师那最后的曾言——把那不高不大不上的梦想传承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四个月后，何金平辞职去了福建，开始了他新的人生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