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欺凌
凤凰山地处京畿边缘地带,纵然是骑乘快马,来回最少也要四五日时间。 纪水寒自然不可能连续守上四五日,一晚上都坚持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趴在桌上睡得太久,胳膊都麻了。 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一眼一旁站着的芍药,纪水寒愣愣的问,“你站了一晚上?” “嗯。”芍药应了一声。 “嘁,真是……”想到门口还有守卫,纪水寒闭了嘴巴,起身来到牧飞龙的卧室看了一眼。牧飞龙的状况不太好,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甚至结了一层冰霜。闻名天下的寒冰魄,确实非同小可。想来若非牧飞龙也不是庸手,怕是早就死透了。 此时此刻的纪水寒的心情是矛盾的,她即希望牧飞龙能痊愈,也好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又希望牧飞龙干脆挂掉算了,那样就不用担心被他“羞辱”了。 或许来个折中的结果? 比如牧飞龙活了过来,但却不能人道…… 很完美! 完美到了有种“异想天开”的感觉。 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纪水寒立刻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个妙龄女子急匆匆的小跑着从外面行来,守在门外的两名守卫,口称,“平阳郡主”。 “你家小侯爷如何了?”不等守卫回话,平阳郡主就冲了进来,喊了一声,“飞龙?”转眼便看到了从内室走出来的纪水寒。 平阳郡主凝眉盯着纪水寒,“纪水寒?”说话间,抓着一把长剑的手,竟然微微用力。 “啊……是。”纪水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哼!”平阳郡主冷冷的哼了一声,直接从纪水寒身边走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纪水寒的肩膀。 纪水寒吸了一口凉气。 好硬的骨头!有仇吗? 只是这简单的一撞,纪水寒的肩膀就一阵生疼。 “飞龙哥哥!”内室中,传来平阳郡主急切揪心的声音。 纪水寒偷偷的勾头看了看里面,发现平阳郡主跪在床边,紧紧的抓着牧飞龙的手。太明显了,这平阳郡主跟牧飞龙,关系不简单啊。纪水寒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听过纪府杂役八卦,说是牧飞龙跟一个什么郡主两情相悦,还差点儿闹出一场私奔大戏。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怪只怪平阳郡主的老爹的政治立场有问题,牧建功自然不会同意牧飞龙做什么郡马。 纪水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到厅间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对芍药说道,“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芍药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昨天胡吃海塞一顿,还饿?” 纪水寒有些尴尬,想到昨天晚上张顺看着几个空空的盘子的古怪表情,干笑一声,低声回道,“这不又过了一晚吗?” 芍药哼了一声,出去安排。 纪水寒是坐着睡了一晚,感觉有些腰酸背痛,便也起身,来到院落里,伸了伸懒腰。皱了皱眉鼻子,纪水寒嗅到一股清香。四下里看看,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开满了雪白色花的大树。 真是稀奇。 二月时节,天气还有些冷,竟然就开花了。 却不知这是什么树,看树干环抱不及,想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走到树下,纪水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片刻,愣了一下。 嗅着这花香,睡意竟是瞬间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正好看到芍药过来,纪水寒问道,“芍药,这是什么树?这个时节,竟然开花了。” “四季雪。”芍药回道,“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花香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不过,只有清晨时分,才会散出花香。日上三竿,花香也便消散。” “啧啧,什么原理?”纪水寒伸手摘下一朵雪白色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掰开了,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厅中走出来的平阳郡主,纪水寒看过去。平阳郡主也看过来,手里依旧抓着一把剑,径直走来。 纪水寒看了看平阳郡主手中的剑,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纪水寒总感觉平阳郡主很想一剑宰了自己。 嗤!—— 平阳郡主拔出了剑!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看着还有三丈之地,平阳郡主拔剑的那一瞬间,脚下腾挪,竟是转眼到了近前。纪水寒看到了眼前犹如陡然出现的剑。 剑锋几乎点在了纪水寒的鼻尖上。 “郡主!” “住手!” 守在厅室门口的两名守卫几乎同时发声,速度奇快的赶了过来。看到平阳郡主似乎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两名守卫虽然都握着刀柄,却并没有拔出刀来。 平阳郡主在武朝的地位虽然尴尬,但到底是郡主,是皇亲贵胄,对她刀剑相向,并不合适。 “郡主,有话好说。”其中一名守卫说道,“莫要冲动。”说话的时候,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刀柄。 平阳郡主没有理会他,只是怒视纪水寒。“躲都不躲!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纪水寒脸上浮现出一抹和善的笑。 笑的很甜,很美。 却让平阳郡主更觉愤怒。“你!——” “郡主!”先前那名守卫又喊了一声。 平阳郡主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看着纪水寒,哼了一声,收了剑,恶狠狠的说道,“纪水寒!咱们没完!” 丢下一句狠话,平阳郡主愤然离去。 一直走出兰亭苑,紧绷着的神经和身体依然没有放松。 平阳郡主心下震撼。 刚才那种程度,如果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她纪水寒能躲得过去吗? 那笑容,是自信吗? 直接无视自己的攻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真是好胆色! 皇伯父钦点的牧家二少奶奶,凤凰山高足,果然名不虚传啊。 兰亭苑,四季雪树下。 两名守卫跟纪水寒告罪,纪水寒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道,“无妨,下去吧。” 待二人离开,回到原本守着的地方,芍药轻声说道,“厉害,面对‘天罡刺’,就算是真正的小姐,也做不到如此淡定。” “她刚才那一招,叫天罡刺啊。” “嗯。” “扶我一下。” “嗯?” “我感觉我的腿有些发软。” 芍药一阵错愕,再看纪水寒,这才发现她鬓角处渗出的冷汗。 好吧,这家伙不是胆色过人的淡定,而是吓傻了——是啊,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快若疾风的“天罡刺”,怎么可能有反应的时间。 芍药失声一笑,伸手搀住纪水寒的胳膊,像是姐妹情深似的。“都吓傻了,刚才还笑得出来?” “俗语说抬手不打笑脸人。”纪水寒心有余悸道,“我那是讨好的笑容啊。” 芍药无言以对。 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看向芍药,说道,“你刚才……是不是特别希望平阳郡主能一剑杀了我?” 芍药凝眉不语。 “不然你刚才也不会无动于衷了。对吧?”纪水寒道,“那两个守卫离这么远,都能赶过来,你就在我身边……” “我只是个丫鬟,虽然学了点儿本事,但实力和临场反应还是比不了久经沙场的悍卒。” “也许吧。”纪水寒惨笑一声,“也没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个常年生病的老娘,大概也没什么人在乎我的死活。” 芍药沉默着。 “我老娘……是不是被纪效忠那个老王八抓起来了?”纪水寒问道,“或者已经惨遭毒手?” 芍药凝眉,脸现怒色,“尔敢……” “有什么不敢的?”纪水寒冷笑,“怎么?叫他一声老王八,你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呵,有什么所谓呢?你本也是打算要杀了我的,对吧?” 芍药微微眯着眼睛,一双妙目中寒光闪烁。 “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对吧?”纪水寒问了一句,推开搀着自己的芍药,又冷声说道,“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这么久了,小姐我都快饿死了。” 芍药冷声一笑,无视了纪水寒的命令,道,“虽然被天罡刺吓得腿软,但你……还是很有胆色。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希望平阳能杀了你。那样的话,小姐就彻底自由了。可惜,落魄王爷的女儿,到底还是跟她爹一样懦弱无能。” “以纪效忠的贪婪,我在想……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毕竟,死掉的侯府少奶奶,跟活着的侯府少奶奶相比,活着的自然能带给纪府更大的好处。” 芍药有些错愕,盯着纪水寒,道,“一个卑贱的杂役,倒是聪明的紧。” 纪水寒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芍药。芍药一愣神,便看到纪水寒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刚要躲闪,却又听纪水寒低声说道,“有人看着呢。”说话间,纪水寒便揪住了芍药的耳朵,高声斥骂,“这个贱婢!没大没小的!出了纪府,本小姐就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芍药气的浑身颤栗,瞥了一眼在一旁不远处看着的两个守卫,咬着牙怒视纪水寒,却不敢吱声,更不敢反抗。 纪水寒狠狠的揪了一下芍药的耳朵,“滚!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看着芍药愤怒的离开,纪水寒心底无比畅快,大有一种咸鱼翻身的痛快淋漓之感。 等到饭时,在房间里无外人在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纪水寒被芍药一拳头打在眼睛上,芍药贴着纪水寒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想要你老娘死的话,你就再嚣张一下!” 妥协,也未必救得了老娘,但哪怕是有一线希望,纪水寒也不想放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有那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了。 纪水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条咸鱼。 “不要想着什么鱼死网破的威胁。”芍药冷声道,“将军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纪水寒一手捂着被芍药打的红肿的眼睛,心中腹诽:纪效忠也就四十来岁,老子前生今世加起来,比他活的还长好不好…… 忽然,芍药又打来一拳,把纪水寒的另一只眼睛也打肿了。 纪水寒被打懵了。 芍药拉开纪水寒捂着眼睛的手,看了看,点头冷笑,“惦念夫君安危,一夜无眠,又哭肿了双眼,挺好,是个贤惠的侯府少奶奶。” 侯府少奶奶? 纪水寒眯着红肿眼睛,看着芍药,低声问,“作为侯府少奶奶,要杀一个丫鬟,是不是算不了什么大事儿?” 芍药心里咯噔了一下。 连着被打两次,又被威胁,纪水寒彻底要暴走了,她怒声质问道,“为了跟忠义侯府搞好关系,为了安抚我这个不稳定因素,纪效忠会在乎一个小丫鬟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