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越洋电话
香江电影人到底怎么了？ 他们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排斥。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很多人看得很清楚。 十一月中旬，《浮屠》拍摄完成，剧组杀青。 照例大摆了杀青宴，算是对全剧组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简单答谢。 老曹作为新人导演，讲了不多的几句感谢话，意简言赅，情真意切。 丁巍作为出品制片方代表，喝了不少酒，兴尽而欢。 在天津留了两天处理完归还道具设备等琐事，丁巍后俞老师老曹等人一步回到京城。 休整两天，姜闻撺掇了个饭局，喊丁巍过去，就在他家里。 这是丁巍第二回上姜闻家。 姜闻跟他的法国媳妇儿桑德林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算是又回到了单身可劲儿浪的状态。 说是饭局，可丁巍进门第一件事儿却是被姜闻引到他的书房，看《鬼子来了》。 《鬼子来了》马大三被砍头的结局拍摄完成了。 看完之后，丁巍不得不承认这货果真是灵感爆发型导演。 马大三被鬼子捉住，然后搞了个公开审判，宣读判决书的是党国特使，行刑的却是之前被他和村里人囚禁半年多的鬼子花屋小三郎。 真是偌大的讽刺！ 一刀下去，马大三的头颅掉落在地上，腔脖子里喷出鲜血，马大三怒目圆睁望着天。 像极了一条狗被饿急了的流民剁了脑袋，争抢着喝血吃肉。 整个电影中出现了唯一的一抹彩色，却是马大三腔脖子喷溅出的鲜血。 “怎么样？”姜闻有些得意的给丁巍发根烟。 丁巍摇摇头，好是肯定是好。可他说不出来，有种堵在嗓子眼儿的沉重和迟滞。 丁巍重重吸了一口烟，“砰砰”锤了姜闻肩膀两下：“你要在电影史上留名了。” 这倒是实话，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评选世界百大电影，陈爵士的《霸王别姬》、张一谋的《活着》和姜闻的《鬼子来了》总是榜上有名。 姜闻哈哈一笑，也不觉得疼，鼻孔里冒出两股浓烟：“凯撒大帝曾说过……” 丁巍翻个白眼儿：“你在这儿装什么装，有本事在柏林电影节上装啊！” 姜闻推他一把，有些郁闷：“玛德，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我三天一个电话一周上门一趟，就是没求卵用。” 话说因为蝴蝶效应，《鬼子来了》可把总局的众位给累惨了。 自从今年四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这部电影就引起了大佬的高度重视。 过与不过就根本没个标准，也没个统一的结果。 一开始是总局这边的给卡住，毕竟国家在谋求恢复正常邦交，大局为重。 后来两国正常邦交了，可审核组的一部分学者专家给了不能过审的评定，理由是射影歪曲历史既定事实。 再后来，有部分不是电影工作的专家学者竟然透过《鬼子来了》大谈歪理，甚至提议仿照欧美建立分级制度。 各种评论建议张口就来，简直热闹至极，让总局这边头大如牛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事丁巍给不了姜闻任何帮助，指了一条路，可姜闻没胆子，那就无可奈何了。 菜是丁巍和姜闻弄的，这两人有个共同爱好就是能吃到一块儿，都是老饕。 今天算是家宴，姜闻和他女儿姜一郎，姜午两口子，外加丁巍和俞老师。 五大一小六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共同举杯，人小鬼大的姜一郎提议的，所以她才是本次宴席的主持人。 “咳咳”穿着粉色上衣的姜一郎学着他爸爸讲话时的起头伎俩清清嗓子，刚要开口，丁巍故意逗小姑娘：“这个不用学，直接开始。” 小姑娘牙尖嘴利也不怵他：“你还想不想要那个鬼子给你的礼物了？” 姜闻为了拍摄结局专门把香川照之从霓虹国又请来了一趟。 香川人厚道，还给丁巍带了礼物，让姜闻转交给丁巍。 结果被姜一郎看见了，死活不想给丁巍了。 这场家宴真是姜一郎提议举办的，明着是欢送姜一郎去法国，实际上这姑娘想让她爸爸能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 姜一郎完全继承了姜闻的聪明和她母亲桑德林的善解人意。 父母离婚她虽然难过，却也明白姜闻和她母亲确实很难再继续了，还不如这样好聚好散。 所以在吃饭之前姜一郎选中丁巍，帮她写一篇今天的祝酒词，丁巍又忙着厨房里的，腾不开，所以给出了个馊主意，让姜一郎学一学平日里姜闻的讲话，然后在把她自己心里想说的话给写出来。 好吧，中法混血到底见过世面，知道用勺子敲敲杯子，然后开始自己的表演。 “……爸爸，我不会哭，你也不要哭，明天我和妈妈去法国了，也不要难受，这只是一次没有爸爸陪同的旅行而已……” 姜一郎稚嫩童真的声音一出，瞬间击中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尤其是姜闻这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眼眶一红，几次张嘴，说不出任何话，羞愧、悔恨、懊恼、自责等等情绪充斥姜闻的胸膛，眼泪早就掉下来了。 姜闻和桑德林尽管在女儿面前努力维持着和善不吵架的面孔，可继承两人优点的姜一郎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她只是不想让两个大人为难而已。 “……你感冒了要吃药，冷了要多穿衣服……等我回来，会检查的。” “总之一句话，我为你是我的爸爸而骄傲，我爱你。” 姜一郎情绪也有些激动，断断续续但终究坚持念完。 姜闻将姜一郎从椅子上抱到怀中，泣不成声。 晚上回家，俞老师情绪低落：“你说，我们以后也会争吵，然后离婚吗？” 丁巍内心活动不敢表露出来，脸上带着宠溺：“首先，结婚后才会有离婚；其次，我们不会有争吵，因为你是我的宝……” 俞老师歪过头推他一把：“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这个表情就跟姜闻哄他女儿一郎时一模一样。” 丁巍面不改色：“你要的全拿走，剩下的我承受，敞开心扉倾诉所有，回头凝望，我们一起走过的漫长……” 俞老师最近看这种书看多了，一点儿也不为所动：“那你说那个鬼子为什么要给你送这部电影碟片？” 丁巍有些尴尬，但立马理直气壮了：“香川是个外国人，他不懂我们国家的风俗礼节，送个碟片，再送瓶瓶酒，这不很正常吗？再说，姜闻不也收到三本书？” 俞老师眼神古怪，开始动手了：“正常？，一个男人送你一部关于男同性恋的电影很正常咯？” 好吧，丁巍编不下去了。 香川照之送了三件礼物给丁巍，一个舞女的布偶，一瓶清酒，一部碟片。 舞女布偶姜一郎很喜欢，丁巍就转送给明天要去法国的小姑娘了。 清酒和碟片带回了家。 然后公母俩洗了澡上床，开始……电影观摩学习。 俞老师做主把香川照之送的这部《御法度》的电影放出来看看，毕竟包装封面很有意境。 结果，这部电影刚开头就给了公母俩一个冲击——有个演员实在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在接着看，似乎讲述的是幕府时代关于选拔武士的。 然后两人都斯巴达了——那个分不清男女的角色是主演，跟另外一个也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角色，两人席天慕地连滚两回床单。 俞老师还看了一眼丁巍语气有些紧张有些探讨的意味：“是男的吧？怎么……那么……短？” 丁巍在另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角色出来后就扭过头不看了。 这部电影他记起来了。 这是霓虹国国宝级导演大岛渚的最后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没什么名气和看头，就是讲述霓虹国幕府时代**的。 实际上几年后南韩拍过一部跟这个极为相似的电影，叫《霜花店》。 只不过《霜花店》里改成一国之王，又多了一国之后。 情节套路都差不多，只是《御法度》的名气还没有《霜花店》名气大。 毕竟《霜花店》里有个很凶很凶的王后。 除了特殊癖好者，谁会放着很凶的女人不去看，看俩光板老爷们玩挤压！ 丁巍知道《御法度》就是因为看过《霜花店》。 《御法度》是霓虹本年度最具重量的电影，大岛渚，北野武，浅野忠信等等好几位霓虹国宝级演员，卡司大，投资大，场面大。 就是最后砸了大岛渚的招牌，因为就是戛纳评委会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这部电影了，就给出了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评价:“松田龙平的美，是霓虹古代的美。” 松田龙平是那个分不清性别的主演。 好吧，戛纳表示尽力了。 对于俞老师奇葩的看问题角度，丁巍哭笑不得：“你不喜欢就关了，你管人家……短不短呢。” 俞老师“咿”了一声，有些恶心到了，扭过头：“关了关了……” 丁巍拿过遥控器摁了退出，将这部碟片收起来装好，又问俞老师：“还看不？” 俞老师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不看了，弄的我一点儿都没心情了。对了，赶明儿把那张丢了……那个鬼子就没按什么好心，以后少跟他联系。” 俞老师学着姜一郎的口吻。姜一郎就有些看不上霓虹国人，主要原因就是她的军人爷爷给她灌输过鬼子的坏。 俞老师再叮嘱一句，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 扭头看着丁巍，心里想着。 丁巍自顾自的收拾影碟机嘴里花花：“扔了就可惜了，不如我明天到大栅栏的天桥那儿找卖碟的问一下看人收不收。” 俞老师猛的想起来，貌似霓虹国人最看中回礼这一环节，他们的送礼已经形成中文化了都。 朋友间送礼了必须要有回礼。 “那你准备回送个什么？” 丁巍有些蒙，怎么的，我还要回礼啊？ “小小贼子莫猖狂，看我……” 丁巍看俞老师这么重视这个东西，故意打岔：“要不送他一套花旦的衣服，也笑笑他？” 俞老师看中的肯定不是这个，冷笑一声：“你倒郎情妾意种情根……” 竟然用的是昆曲里的唱腔，一扬一挫的，讽刺意思浓浓的。 丁巍心念电转，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姐姐，要不哪天我们去南方转转？” 俞老师面色稍霁，白了他一眼：“快点，上来睡觉。” 好吧，丁巍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快要一周年了。 看情况，应该错不了。 女人啊…… 第二天早上，俞老师红光满面的去学校，丁巍则精神抖擞的送她出门，然后蹑手蹑脚的带着那张碟片去了……区电话中心。 香川应该是有事找他，因为在碟片的包装上留了一个国际长途号码。 按道理来说两人关系可以，但真心没到跨国送礼物的那种交情上。 姜闻看了他的礼物有些酸溜溜的：“这种清酒大概相当于咱们的茅台，酒里面算是好的了。” 果然，丁巍打过去电话，接起来就是一句熟悉的问候：“丁桑，系你不？” 来自霓虹国香川照之的中式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