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西瓦尔矿区（六）
走向矿洞深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却无力。 矿洞内只剩一盏戴维灯还闪着微光，摇摇欲坠，已经到达死路口，却又传来阵阵阴风。 他看到四名矿工，身上套着防护衣，无法分辨个体，人影延伸，如人偶娃娃般僵硬跳跃，跟随暗光左右摇摆。 哒、哒、哒…… 洞穴曲折，脚步声和挖掘声混杂，节奏稳定，矿工机械般完成挖掘工作，将颗粒状煤核装入背笼。 背笼很像鱼笼，只能进，不能出。 没有矿工转头，没人理会脚步声，比尔躲在拐角处，用影子眼球探入。 眼球再出现时非常兴奋，像条蝌蚪，在阴影中游走，但当它靠近矿工，仔细观察矿工挖出煤核，脑海中画面变得断断续续，信号干扰再次出现。 “近距离依旧能够对影产生干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被一次又一次勾起，随着能力变强，欲望也在膨胀，他想知道真相，比尔决定亲自进去看看。 火光骤然熄灭，一切重归黑暗，矿工没有理会，依旧以同样频率开采，动作更加僵硬统一。 煤核散布在矿洞侧壁，只有墨色尖头露在外面，黑点密密麻麻，好像随时会被石壁排出体外。 比尔感觉视线同样受到影响，眯眼仔细观察，抚摸凸起部分，阴影之力穿过麻布手套，缓缓渗入。 “我可以侵蚀它们吗？” 阴影很快被冰冷石壁拒绝，无法继续向内部探索。 接着阴影之力转移到比尔眼周，汇集变形，在眼球上形成薄膜，黑而发亮。 透过薄膜，世界清晰呈现，前所未有。 “这是！？” 比尔终于看到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灰尘，矿工身体周围也灰蒙蒙一片，但这些矿工看不到灰尘，他们眼中只有煤核。 每当有煤核挖出，灰尘瞬间增加，能见度下降严重，灰尘颗粒落在矿工手上，钻进皮肤！ 矿工肢节骤然颤动，紫筋暴起，喉咙发出如猛兽低吟之音。 捂住口鼻，退出灰尘严重的矿洞。 “我猜错了，不是辐射和毒气，是霾。” “难以置信，它会竟然钻进体内，就像阴影进入……” “嘶——” 忽然感觉皮肤有些瘙痒，愈加严重，快步远离危险矿洞，他脱下防护服抓抓脖子，脖子上似乎有些湿润。 “原来我还这么胆小，连冷汗都……” “！” 转头瞟向后背，猛然停住动作！ 有水滴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有些头晕目眩，缓缓收回手掌，指尖早已鲜血淋淋！ 身上何时竟然开始流血？ “狗屎！” “好奇害死猫！” 皮肤继续渗血，越来越多，猛烈咳出一滩黑血，血液浑浊，浮现点点墨斑。 再次感到头皮发麻，身体颤抖，迅速撒开脚步奔跑，没有丝毫犹豫！ 忽然一名矿工嘴角抽动，脖子以人类无法做出的角度扭曲，猛然看向洞口，眼球布满血丝。 “吼——！” 声音哀嚎，沙哑、尖锐！ 他撕裂防护服，还想扯断钢索！ 愤怒挣扎，但很快他放弃扯断钢索，在地上痛苦翻滚。 眼球逐渐隆起，被墨色占据，皮肤长出鳞片，像灰麟病患者，丑陋无比。 五指伸长，后颈生出尾巴，布满褶皱，脊椎沿背线凸起，无法继续直立行走，只能四肢着地向外飞速爬行。 “吼——！” 变异矿工声音快速逼近，比尔开始惊恐，他还没有看到实体，已经闻到阵阵恶臭，知道自己马上与它相遇。 变异矿工灵活跳跃，转过两个拐角，终于看到猎物！ 它没有思考，瞬间扑向比尔。 勉强俯身躲过，虽然曾用漆黑匕首砍断怪物触手，有对付怪物的经验，但那都是逼不得已下的疯狂举动！ 再次直面怪物，他还是感到恐惧，被这东西惊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总有这种事发生！” 影圈浮现，快速抽出燧发枪，手指还在渗血。 燧发枪通体漆黑，寒气逼人。 “这就是他们想隐瞒的事！” “试试子弹的威力吗？” 比尔双手举枪，手臂颤抖，黑血滴在地上。 变异矿工横冲直撞，扑向比尔。 钢索猛然收缩，将变异矿工拖入矿井，迅速上升。 比尔还保持着持枪姿势，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快速跑出矿洞，回到缆车位置。 砰！ 污血像暴雨打在约翰防护服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长大嘴巴愣愣望着矿井上方。 矿井上方隐约传来叫骂声。 女人似乎正在抱怨污血弄脏她的皮靴，同时对矿工的承受力表示不满，第一天就发生异变。 扶墙回到缆车附近，身上黑血已经结疤，慢慢脱落，被染血的衣服变成黑色，再无本来色彩。 “比、比尔！你你你你你......” “应该是防御机制启动，黑血将侵入体内的霾排出体外，我才没有变异，变成他们那样。” “感谢阴影之力。” 比尔靠墙坐下，努力调整心态，自言自语。 “胖子，继续弄出响动，别让上面知道我们偷懒。” “你是疯子！？” 约翰声音在颤抖，身体在颤抖，污血顺着防护服滴落，他已经不知所措。 “怪物、刚刚可是有怪物从洞里出现！” “它、它被钢索拖上矿井，然后、然后被钢索拖入......” “它被射杀了，你难道不害怕吗！” “矿洞里为什么会有怪物出现！” “刚刚谁在唱歌吗？” “告诉我......矿洞里还有什么？” “告诉我！” 约翰突然从地上跳起，抓住比尔衣领，面孔因恐惧而扭曲。 一切都超出他可以理解的范围，理智逐渐被疯狂取代，细微灰尘从防护服缝隙钻进体内，他变得暴躁不安。 “小声点，想死可以，别拉我陪葬。” 比尔甩开约翰，捡起铁镐敲击碎石，等待上面把自己拉上去，逃出矿区。 他已经得到很多情报，足够向兄弟会交差。 “三个当兵的，一个女人，我有两把燧发枪，只能安两颗子弹。” “先干掉持枪的士兵，然后用阴影之力攻击巴姆中尉和那个女人。” “比尔，别有心理压力，没有好人，没有救世主……” “不开枪，就会死！” 比尔喃喃自语，一边敲击碎石，一边下定决心。 约翰跪在地上，眼中只剩下绝望，他早已想明白怪物从哪里来。 怪物拴着钢索，钢索不是用来营救遇难矿工的装备，而是方便猎杀发生异变矿工的牵引绳！ “比尔，不、不管你是谁，请帮帮我！” “我不想死！” 比尔敲击碎石的动作停顿，但很快恢复节奏。 “曾经我也绝望过，兜里只剩一分钱，希望自己死去，永远消失，不要再承受那些压力。” “可当我站在顶楼打开窗户向下看去，我怕了。” “我害怕看到父母失望，害怕一辈子都在输，也害怕自己永远失去扭转局面的机会。” “我害怕怪物，更怕自己变成怪物，可我最怕懦弱无能的自己。” “是啊，还有什么是我不怕的？可又有谁会想死呢？” “胖子，我是个胆小鬼，帮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自己。” 比尔觉得好笑，今天被胖子传染，他也变得啰嗦起来，不过和自言自语相比，有交流对象看起来倒是正常一些。 过了一会儿，矿洞里又爬出一名变异矿工，双目血红，脖子布满抓痕。 防护服被抓烂，虽然眼球突出，但依稀可以看出本来模样。 是曾将约翰踢倒在地的强壮男人，他没有完全变异，手臂有几片黑鳞，缓缓爬向约翰，想要得到帮助。 “救——我——” “咯咯咯……” “妻子——等——我——” 奋力表达，然而霾堵住喉咙，他挤出嘶鸣，难听、刺耳，约翰惊恐万分，跑到比尔身旁救助。 “比尔，求你！” “帮帮我，帮帮我，你肯定有办法对付怪物！” 比尔举起铁镐，砸在石头上。 他不能攻击变异矿工，上面或许会发现矿工尸体带伤，产生警觉。 初次仔细观察欺负约翰的强壮男人，忽然这名觉得面目狰狞的矿工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脑海闪过一个画面，还在旅馆时，比尔曾偶然撇见住他隔壁那对夫妻最丑陋扭曲的模样。 他们大打出手，女人扇男人巴掌，男人掐住女人脖子。 “奇怪，不是离婚了吗？” “矿区招工那天上午，他们一直议论这事。” “变成这样，心里却还挂念着妻子，你拿着离婚协议书离开后，她在房间哭了一上午。” “在一起时怎么不知道珍惜？” 强壮男人趴在地上抽搐，眼眶流出两道含血泪痕，拼命嘶吼挣扎，从怀里扯出几枚金镑，还有一封信。 “给——她——” “咯咯咯咯咯......” “啊——！” 异变速度加快，男人喉咙里发出人类不可能做出的声音，四肢扭曲五官破碎，钢索跳动，特殊音频通过钢索传到矿井上方。 钢索快速收缩！ 男人被拖回矿井，枪声响起！ 血雨如约而至。 比尔侧身躲开，约翰僵在原地，身上再次洒满污血。 「奇怪，我何时也变得如此刻薄？」 捡起金镑和信封，比尔将钢索栓回自己身上，再次向矿洞深处走去。 他需要找些煤核装进背篓，还要捡回防护衣，不然可能会被看出马脚。 “你、你要去哪？” “你这个疯子、疯子！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你会变成怪物！”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 “为什么！” “别离开我，别让我独自一人，求你！” 约翰彻底崩溃，他只是个想赚钱、想要米娜和老妈过上好日子的胖子，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恐怖疯狂的事！ “你问我为什么？” “你说我会变成怪物？” 比尔停下脚步，仰头思考。 缆车上戴维灯弱小的火苗似乎马上就要熄灭，此刻依旧将比尔身影照在石壁，闪动不停。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 “嘿嘿嘿嘿......” “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把地上掉出来的煤核捡起来，血迹擦干，如果等下他们把你拉上去，记得装成白痴。” “哦，对了。” “他们会变成怪物，我不会。” “你觉得……” “……” “我比他们更恐怖吗？”